那秋生
徐渭的绘画题跋中多次出现“游戏”、“墨谑”、“戏谑”等字眼。如在《画百花卷与史甥题曰漱老谑墨》中说:“世间无事无三昧,老来戏谑涂花卉,藤长刺阔臂几枯,三合茅柴不成醉。”又在题画诗《虾蛤》写道:“精理通毫末,物情无遁藏。平生江海心,游戏翰墨场。”
徐渭所说的“游戏”,并不是指其本义玩耍嬉戏,而是指自己在“游戏”中得到精神的自由解放。深受道家思想影响的徐渭,他的“游戏”可以附会庄子“游心于物之初”的解释。庄子的“游”通往心境自由,得到精神状态解放,从而达到审美的自由境界。正如徐复观所说的那样:“游戏是除了当下所得的快感、满足外,没有其他目的。”
超越了法度与意识的羁绊,徐渭进入了“物忘我、泯天人”的无意识精神状态,此时他笔下的创造皆出自我心。他画梅干树梢皆用秃笔,如其草书狂扫而成;圈花亦草草而就,只求神韵,不求形似。他在画竹时说:“枝枝叶叶自成排,嫩嫩枯枯向上裁。信手扫来非着意,是晴是雨凭人猜。”虽然是随手所致,但却不是随便涂抹,有其内在规律性,正乃“胸有成竹”之境界。
徐渭在《酬李画史见赠两大幅》中写道:“龙湫不堕香烟白,画亦天然不是工。”在他看来,绘画应尽显天然之美,创作者就不能像画工那样只专注绘画技法。而文人作画则追求表现自己的修养情趣,流露人的自然天性,这样绘画便有象外之象的意蕴。徐渭以“游戏”的态度进行绘画,体现了他的自由追求。他的绘画创作不是事先构思,也不是满足外在的功利性需求,而是即兴创作,完全出于自己的内心需要。
徐渭《读庄子》诗云:“庄周轻死生,旷达古无比。何为数论量,生死反大事。乃知无言者,莫得窥其际。身没名不传,此中有高士。”庄子的人生是平淡的、寂寞的、理智的、安详的,“形如枯槁,心如死灰”,视生若死,视死如生。变化是必然的,死亡只是人生戏剧中的最后一幕。那是从某一种存在转化为另一种存在,来自无,复归于无,这不也正是徐渭的生死观吗?
如今人们赞美徐渭的游戏精神,自然需要在新的时代赋予它新的意义:艺术创作非为功利,非为讨好世俗,乃是自己自由抒发、灵性释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