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送“穷神”

陈茂生

转眼已到年初三。以前过年，跟在老人后面祭灶神、迎财神……虽然并不当真，但有一点始终恪守：初六端着簸箕到垃圾桶边上“砰砰”敲两下“送穷神”。传说中的“神界HR”姜子牙点封了众神，民间就供奉众多神态威仪的神仙。譬如财神赵公明、关公、范蠡，匠神鲁班、厨神易牙、太和公、董小宛还有灶神、门神、井神等……在各自“圈内”法力无边，由此也有“神通广大”之说。其实是百姓无力应对各种不如意，与冥冥诸神求得精神慰藉罢。若问“穷神”是谁？知晓度就不很高了。正月初六被用来承受以垃圾代替穷神的差事，是传说女娲创造万物生灵时，先造六畜后造人，从初一到初六依次为鸡、狗、猪、羊、牛、马，初七是人日。正月初六为马日，农耕时期下田备春耕，穷气送出门。如今城市中人无此讲究，只能倒完垃圾用簸箕在桶边“咣、咣”碰两下，算是和穷神说“再见”了；年初七一早挎着电脑包上班，挣钱养家了。

姜子牙在《封神演义》里是“众神之神”，却也与凡人一样，有多少风光也有多少烦恼。据说前妻马氏，因无名分就整天跟他不停地抱怨骚扰；无奈之下，姜子牙只得说“你嫁到我家，让我穷了一辈子，而且整日争名夺利，絮絮叨叨，活像个穷神！”于是姜前太有了“穷神”的封号。确实如此的话，姜太公似乎有点不厚道，既已分道扬镳，不理就是；如何将这般不受待见的名头给前老婆？

也有一说，是从“鬼”升级为“神”。钱锺书先生在《管锥编》中记载，唐代民间开始送“穷鬼”，至明清后被尊为“穷神”。古书《岁时广记》记录南宋以前的元旦、立春等活动情形。其中有“以正月二十九日为穷九日，扫除屋室尘秽，投之水中，谓之送穷”。在那天打扫居屋可将晦气、病气、穷气都送走。上海习俗“掸尘”便源于此，通常就在春节前数日，家中老人清扫尘埃，忙得不亦乐乎，以期来年顺利。也是过年诸多事项大致准备完毕，可暂告段落稍作歇息。而“苦996久矣”的年轻人通常不信此说，享受一觉自然醒的长假岂可如此枉度？所以便将这几天定名为“老年‘劳动节’”。

尽管谁也不曾请穷神，但送起来颇为费劲。用簸箕敲垃圾桶只是个形式；大文豪韩愈写的《送穷文》开篇就是“结柳作车，引帆上墙，载糗舆粻”，送穷时要象征性地准备车船并带上干粮并“三揖而告之”，所谓“请神容易送神难”是也。即便如今与穷神拉开点距离了，时时回头望望能够庆幸地笑笑，但不能忘记那时的窘迫与尴尬。譬如“假领头”如今成了怀旧的文化标志，其实当年上海人谁不想正正规规穿件衬衫？也是在财力、物力匮乏的百般无奈之下才倒腾出这玩意“装装野人头”；再譬如夏日乌泱泱一片短袖短裤蒲扇“战蚊忙”的“乘风凉”盛况，不是人均三平方米的“蜗居时代”，怎会有这般“熟人社会”盛况？

全面小康了，念叨几千年食有肉居有房衣无忧……的梦境，成为寻常人家寻常事；摆脱穷神纠缠后更令人明白，劳动创造财富、知识就是力量是“送穷神”的最好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