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 美
家庭煮妇们聚头,免不了油盐酱醋、锅碗瓢盆。听,张老师又神侃聊“小米”的便捷。不止熬粥,做菜也是一级棒:什么红烧鸡腿,肉汁四溢,鲜美入味;糖醋排骨,嫩滑油润,令人垂涎;连避风塘的油爆虾,也做得有模有样,牛气冲天。她的滔滔不绝,勾起了我厨房革命的冲动。
想想真是有幸,我的厨房经历了多次革命。
读中学时,每天晨曦微露,我一骨碌起床,自己点火煮饭。外公给的一毛钱(可买2个肉包)的早餐费是舍不得用的,攒上一星期,够买一本“晴雯”之类的连环画。我用火柴点燃昨天晚上演算的草稿纸引火,再往灶膛里塞进易燃的玉米秆,十几根烧下来,差不多一锅水开了,灌进热水瓶。再趁着热锅,倒入几滴菜籽油,拌入半碗冷饭,我的早餐就搞定了。有时,母亲也早起,抢着往热锅里敲一个鸡蛋,再捻几根房前屋后种着的青葱,就这样,喷香的蛋炒饭开启了我勤奋好学的一天,霞光下,我骑着自行车,飞一样地奔向学堂。
我终究没有辜负母亲的蛋炒饭和麦乳精,我考上了师范学校。
可工作不到一个礼拜,我就遇上了吃饭的问题。午饭食堂搞定,可是晚饭,常常是师傅专门为我一个人烧饭,我终于下决心购买灶具。
煤油炉!那可是我花了半个月的工资添置的豪华家什!好家伙,十几根粗粗的芯呢。《儒林外史》中严监生为点着两根灯芯而死不瞑目呢。我把火头调到最大,蓝旺旺的火苗,舔着铝锅,不一会儿,一锅水就开了。炒出来的青菜,碧绿碧绿的。煮饭,可要小心,得守着,一会儿猛火,一会儿中火,一会儿微火,否则,米饭要么夹生,要么烧焦。
每当饭点,宿舍区就弥漫着油菜的香味、米饭的香味,还有好闻的煤油的香味。这是真真切切的人间烟火!也让人想起了海子的诗:从明天起,关心粮食和蔬菜。
然而,我的粮油本上,每月煤油的供应量只够我点灯的。不到一个月,我就断炊了。同事给我出了个主意,托人找了点关系,后来,我再也没有断炊过。
领了结婚证,终于有了梦寐以求的“煤饼卡”。
煤油炉,当然进化为煤球炉。煤球炉安置在教工宿舍楼的自来水间。不到二十平方米的空间,放得下三到四户人家的炉子,很热闹,大家边做饭边洗衣服。我们经验不足,煤球炉的封口裹得不严实,常常熄火。下一顿做饭时,得“另起炉灶”或者厚着脸皮向人家借火。老教师们对我们小年轻很是宽厚,毫不介意耽误了他们做饭,还宁可自己将就,腾出炉子让我们做饭,有时还热情地欢迎我们去“蹭饭”。那人情的温暖,让你忘却什么是艰苦。
那是一个西北风呼呼叫的星期天,我家曹老师骑着自行车去三十里外的煤饼厂拉煤球。眼看天要黑了,还没回来。我不放心,骑着单车去接。老远就看见他弓着身子,费力地踩着踏板。每踩一下,自行车的龙头就左右摇晃几下。我赶紧下了车,右手推自行车,左手使劲推他的车后把。就这样“呼哧呼哧”地走了几里路,棉毛衫早已湿搭搭的了。
我们结婚时,公公婆婆送了个三角牌电饭锅,再也不愁煤球炉熄火,吃冷饭了。
后来,为了庆贺儿子出生,我们倾囊而出,买了冰箱、彩电、液化灶,在家属区,率先迈进了“小康”。
如今,我的厨房应有尽有,微波炉、破壁机、电烤箱、空气炸锅,每天,变着法儿弄好吃的,但不知为什么,再也吃不出带有煤油味儿的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