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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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 月

大年初一的早晨，我推醒老公：你说，那个小伙子，有没有去上班？

老公秒懂，纠正我：人家是到店，不是上班。

这是年前的事了，老公的甲沟炎要定期请修脚师处理，我陪他到附近一家连锁足浴店。

足浴店现在已经堪比KTV练歌房，每个小房间里都有巨大的电视，登录好了各大影视网站的VIP账号，片源一应俱全。身边有茶点饮料水果。至于热水龙头，就装在按摩椅下方，再也不需要人力抬着一木桶的热水进进出出。

我俩打开一部英语纪录片，安安静静地看了起来。

正在麻利干活的修脚师诧异地回头看了一眼电视屏幕，笑着说：“你们看这个啊……难怪我都听不懂在讲什么。”

这个小伙子特别爱笑，说话间笑嘻嘻的，给他不太标准的普通话增添了令人舒服的流动性。

他是云南丽江人，出来打工五六年了。“丽江好地方啊，在家开个民宿多好！”我羡慕地说。他笑笑：“丽江也不是到处都能开民宿啊，不过我们家乡的天气是真好，本来想今年回去就不出来了，怎么知道今年春节要留下呢。”

今年有很多人原地过年，坊间智慧，迅速概括为“原年人”。有人就有生意，足浴店连锁店老板也下了判断：春节期间，生意要火。老板号召员工也留下过年，并且大年初一来上班，给三倍工资。

“三倍工资我也不干。”小伙子说，他早就想好了，大年初一那天，他要躺着看一天的电视。

“我们这里就是让大家放松的，客人一来，最多的就是点播综艺，一边捏脚一边吃零食一边看综艺，笑得呀，眼泪都流出来了。”而他，永远都是坐在背朝电视的位置，“上钟的时候，我就在想，我什么时候能躺在床上看一集。”

为此，他给自己准备的大年初一的新年礼物就是：给自己放一天假，转一个身，当一个彻底享受闲暇的自己。他会来店里，但不上钟，悄悄地，挑一个房间，泡一杯热茶，把自己平平整整地放到按摩椅上，椅背调到最惬意的角度，然后打开电视，选中最新一季的综艺，沉浸式地看个痛快，把之前拉下的都补上。

“唉，可惜一下子也会过完了。”他意犹未尽地小声说。

“什么过完了？”我问。

“那样舒服的大年初一，也就一天，很快就要过完了。”

我一时哑然，对很多人来说，一年到头，真正属于自己的日子可能只有一两个。越不舍得过完，越是过得飞快。道理是这个道理，但糖还没吃，先别惆怅甜味会消失啊。

大年初一的晚上，当烟花映亮窗外的时候，我好像看到那个小伙子终于补完了一天的电视，补回了一年的放松大笑，然后恋恋不舍地起身，把吃的喝的都收拾干净，椅背调直，脚凳收齐，电视关上，稍伫片刻，轻轻地合上门，转身离去。等待他的——等待我们所有人的，是新一年的奔波、辛劳和甘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