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之子

刘伟馨

马基德·马基迪是伊朗著名导演，拍过《小鞋子》《天堂的颜色》等以孩子为题材的电影，最新的一部《太阳之子》，依然聚焦儿童。片头字幕显示：“谨以此片献给全球1.52亿童工，以及那些为他们的权利而奋斗的人。”看上去是一部沉重的电影。

影片开场的一系列镜头，让我们看到：以12岁男孩阿里为首的几个小孩，在地下停车库，用千斤顶等工具，偷偷拆卸名贵车的轮胎卖钱，被保安发现后，逃亡之际，还不忘恶狠狠地威胁：“敢追上来，我就杀了你。”这是一群街头流浪儿，除了在仓库当童工，还干着违法的勾当。阿里的父亲去世，母亲患病住院；他的三个同伴礼萨、马马德和阿布法齐，父亲不是吸毒，就是被关在监狱里。这样的境况，很容易被罪犯利用。电影的切入点，便是阿里被罪犯要求进入一所学校的下水道，挖掘墓地底下的宝藏。他们先要报名入学，然后寻找地下室。

进学校后，地上的学生生活和地下的挖掘，双线交叉，但课堂学习场景并不多，有一场阿里被老师提问：“物质有几种形态？”他不知道“固态、液态、气态”，而说成“海洛因、大麻、可卡因……”这里，导演主要显示阿里的无知，学习根本不是他进学校的目的。在地下挖掘宝藏的场景，阿里和三个同伴的行为，时时处于被发现的危险之中。这不是一部寻宝夺宝的浪漫电影，儿童对宝藏的梦幻向往，在这里被金钱的诱惑所代替；原本应该激动人心对发现的喜悦，在这里被战战兢兢的害怕和小心翼翼的胆怯所掩盖。有几次，他们在地下室的鬼鬼祟祟，被老师发现；挖掘发出的声响，也险些被人怀疑。

事实上，马基德·马基迪并不是要拍摄一部挖掘宝藏的电影，他的重点，是在这所名为“太阳学校”身上。这是一所为街头流浪孩子办的学校，校长说：“我们已经招收了280名学生，这些孩子遭受剥削，暴露在各种社会伤害之下。我们教给他们各种本领，教会他们如何拒绝，教会他们控制愤怒情绪、避免冲突和犯罪行为。我们资助了57名尖子生，让他们在科学或运动领域，拥有一个光明的未来。”这不是由政府财政补贴的学校，资金全部来自私人捐款，由于拖欠八个月的房租，有一天，校长、老师和学生都被关在门外。电影所展现的镜头令人吃惊，校长一挥手，所有人，纷纷翻墙而入，书包被抛在高空，俯拍的人流密密麻麻。电影凸显了流浪儿童的困境，以及为这些儿童提供帮助的机构所面临的生存危机，但总有一些人，坚持不懈。电影中的拉菲老师，尤为引人注目，他话不多，却是让人倚靠的角色：他解救了阿里因打架而遭开除的困境；为有足球天赋的礼萨找到了愿意接受他的俱乐部；打算让阿布法齐参加数学考试；在阿布法齐的姐姐遭羞辱后，教训了羞辱她的人……

阿里的扮演者鲁霍拉·扎马尼，并非职业演员，却因出色的表演获威尼斯电影节新锐演员奖。满脸雀斑、强势的阿里，执意挖掘宝藏，为的是摆脱贫困，可是最后一场空。和他一起挖掘宝藏的同伴，礼萨去了足球俱乐部，马马德听从父亲的意愿，找到另一份工作，作为阿富汗移民的阿布法齐，跟从母亲和姐姐离开了伊朗。指使阿里挖宝的罪犯被抓，最终找到的“宝藏”是一袋毒品，阿里悔恨、痛哭。

电影结尾表达的不是圆满，但也远不是凄凉和绝望。拉菲老师被警察带走，学校被关闭，阿里从黑暗的地下来到空落落的学校，摄影机推了“电线”一个特写，背景呈红色，此前，上下课的铃坏了，现在，画面里阿里用双手串起电线，让铃声骤然响起，虽然没有了学生，却依然是那么悦耳。接下来，一系列镜头切换，“太阳学校”浸染在阳光里，影片开头，在恍若太阳一般圆形水池上，出现过片名《太阳之子》，此时，又一次出现片名，我们完全可以领会导演的意图：什么是宝藏？孩子才是，他们才是太阳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