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艰难也要“抹干眼泪笑呵呵”

◆考拉

卡帕西亚号的邮轮赶到海难现场，救援工作一直持续到上午8时30分。最终，泰坦尼克号上总共2224名船员和旅客中，只有705人生还。当卡帕西亚号救援邮轮抵达纽约港，所有幸存者都下船了，他们遭遇的灾难画上句号，除了6个中国人。“此刻他们可能趴在舷窗，望着那些可以上岸的人……”纪录片《六人—泰坦尼克上的中国幸存者》的旁白令人心情沉重。那时的他们在想什么？在经历了如此毁灭性的灾难后，他们应该再也不想看到海，再也不想多留一秒，然而，他们注定无法落脚。因为当时美国针对华人劳工的《排华法案》，他们被拒绝入境，在船上滞留一夜后，被迫再次航行，前往古巴。是的，“从泰坦尼克号上生还绝不是他们人生中经历的最大磨难，这只是他们旅途中的小坎坷而已”。

死里逃生却不被允许入境，污名化报道更是接踵而至，特别是关于登上C号救生艇逃生的4位中国人，他们却被说成假扮女人逃进救生船，藏在座位下，并挤占了女人与孩子的逃生舱位……一百余年里，无论泰坦尼克号多么被世人熟知，却鲜少有人知道幸存者中还有6位中国人。船上共8位中国人，6人幸存，生存比率非常高。他们是怎么做到的？

这是《六人》纪录片导演罗飞想寻找的答案和要告诉更多人的。

为了还原当年的情景，团队找来C号折叠救生艇的图纸，首席研究员施万克让北京京西国际学校的学生参与，按照1:1的比例重新建造了一艘船，还原当年船上的情景。当4个孩子侧身躺进木板座位下面，其他人再坐进来，他们就知道，当年如果有4个成年人藏在椅子下面，是不可能不被发现的。我们敬佩影片以严谨的论证方式为4位中国幸存者正名的做法，更被让中外年轻人参与寻找真相的想法所打动。

影片中幸存者方荣山是被表述最多的，也正是因为找到他的儿子，才让导演罗飞最终决定拍摄这部纪录片。海难当晚，方荣山落水后，找到一块漂浮的门板，最终被14号救生艇解救。施万克在影片中做了身体浸泡在12摄氏度水温中的测试，身体迅速失温，到后来他冻得直打哆嗦。他说他可以想象，那晚掉进海里的人瞬间就会绝望、崩溃。他非常敬佩中国人方荣山的坚强意志——抱着木板在漆黑冰冷的海水中漂浮，不知道是否有生的希望，但他没有放弃，等到了救援。

方荣山是广东台山人，当年，他和乡亲、朋友从台山下属的下川岛一个小小的港湾出发，转道香港，再跨越大西洋抵达英国讨生活。在这场海难的赔偿纪录中，我们看到方荣山要求的是137.09美元，这包括他在海难中损失的几套西服和领带。

去安妮塔号水果船上当水手为什么需要西装？答案是，方荣山原本的计划是以后跟朋友一起做生意，因此特意准备了日后“用得着”的西装。方荣山的儿子在影片中回忆说，父亲生前总是穿着西服，在他的印象里，父亲从来没有穿过休闲服。方荣山曾在给侄孙的信里写过一首诗，流露并证明了自己劫后余生的经历——“天高海阔浪波波，一条棍子救生我，兄弟一起有几个，抹干眼泪笑呵呵”——这是怎样一个充满乐观主义精神又意志坚定的中国人！他是20世纪初中国海外劳工的代表，抱着单纯而坚定的信念，为子孙后代、为乡里乡亲谋求更好的生活，为此他们历尽千辛万苦，在所不辞。如今他的儿辈、孙辈在大洋彼岸落地生根、开枝散叶，今天他们通过这部影片了解了祖辈的经历，而我们这些子孙后代则得以从中溯源寻根，被中华民族生生不息的精神深深感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