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播火”在江南

俞亮鑫

我知道李中这一名字，还是5年前去长兴岛参观江南造船。在历史陈列厅里，李中作为我党的第一位工人党员出现在我的眼帘，方脸，憨厚。这是一张泛黄了的旧照片，人像有点模糊，介绍十分简略。没想到，5年后的今天，这个百年前留下的遥远身影，竟变成了一部纪录片。

近年来，作为记者的我一直在关注红色文化。在政协委员的履职期间，我也写下了一系列政协提案和社情民意。但此时，我对李中的认识，也仅仅是一张模糊的历史图片而已。感谢这次献礼建党百年的《播火1920》的创作拍摄，使我渐渐从尘封的大量史料堆，从在上海、湖南等历史旧址的实地采访中，从创作团队成员激烈的争论里，对这位历史人物的了解变得渐渐清晰起来。

一百年前，新老渔阳里正在紧张地筹备着建团组党。李中并不显眼，与陈独秀、毛泽东、刘少奇、任弼时等领导人物和陈望道、俞秀松、李达、李汉俊等建党早期人物相比，也许还微不足道，但他连接起了一段重大却鲜为人知的工运历史。

李中是在1920年春敲开老渔阳里2号这扇黑漆大门的。陈独秀刚刚落户渔阳里。他邀请李中住进老渔阳里2号，原因是希望李中能去江南厂进行“播火”，并把他原名李声澥改名为李中，意即让他胸怀中国。江南厂是“中国近代工业摇篮”，影响很大，以打造“国之重器”而著称，在中国工业的地位举足轻重。1949年5月28日，陈毅签署的上海市军管会第一号命令，即接管江南造船，可见其地位之重要。1920年6月3日，第一艘万吨级运输舰“官府号”在黄浦江畔下水，万众瞩目，轰动一时。而且，五四运动后爆发的上海“六三大罢工”，更让陈独秀看到了上海工人阶级的巨大力量。《播火1920》选择在6月3日播出，是具有其特定历史意义的。

选择李中去江南厂进行“播火”具有三点优势：一，他是湖南湘乡（今双峰县）人，与江南厂的创办人、晚清重臣曾国藩是同乡。中国人历来重乡土之谊，由此厂里就有许多湖南湘乡人，方便李中进行“播火”。在普通话远未普及的100年前，说湘乡话是许多人听不懂的。二，李中一直追求进步，他在湖南第一师范读书时，曾协助过毛泽东开设了工人夜校，帮助工人学习，对工人深有感情。三，他对革命理想充满热情，放弃了原先在古玩店的稳定工作，宁愿没有工钱，也要去江南厂进行“播火”。

1920年11月，毛泽东在给湖南一师同学、留学法国的罗学瓒通信时说：“我现在很想作工，在上海，李君声澥劝我入工厂，我颇心动。我现在颇觉专门用口用脑的生活是苦极了的生活，我想总要有一个时期专用体力去做工就好。李君声澥以一师范学生在江南造船厂打铁，居然一二个月后，打铁的工作样样如意，由没有工钱已渐得到每月工资12元。他现寓居法租界渔阳里二号，帮助陈仲甫（即陈独秀）先生等组织机器工会，你可以和他通信。”

纪录片对毛泽东的这封信进行了详细解读。它透露出，李中1920年确实正在江南厂当工人；他和陈独秀同住在老渔阳里二号，并正在帮助陈独秀组织机器工会。

进入江南厂“播火”、并组织船厂工人、纺织工人、机械工人等创建上海机器工会，李中不仅成了我党历史上第一位工人党员，而且成了党领导下的第一个工会的组织者、领导者，并和陈独秀共同起草了我党第一个工会章程。凤阳路186号当年上海公学旧址这幢老建筑，就见证了它的诞生。

1920年9月26日，在党创办的第一份工人刊物《劳动界》上，李中撰写了《一个工人的宣言》，他预言：“将来的社会，要使它变个工人的社会，将来的中国，要使它变个工人的中国，将来的世界，要使它变个工人的世界！”这也是第一次由中国工人自己发出的觉醒心声。

虽然，在中共一大召开时最早的50多位党员里，李中的名字并不显眼，但他却让知识分子与工人阶级连接在一起，让建党风云与工人运动连接在一起。这是一段值得挖掘、值得记载、值得讴歌的厚重历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