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美
我的院子里,终于有几棵活着的枇杷苗了。
前院的那棵,是去年在小区散步时,看到路边野生着的,就轻轻地拔了起来,小心地移植过来的。经过一个严冬,头上最娇嫩的两片叶子焦掉了,我总担心它活不过来。还好,甚慰我心,仅存的三四片叶子,终于没有枯黄。
后院,我撒菜籽的地方,至少有三枚秧苗。这是去年,我特意埋下十几颗枇杷核的成绩。经常浇水,差不多半年,才看见影子。
对于枇杷,我是有心结的。倒并不是因为我老家的行政村名——枇杷村。
我读小学时,在乡下,一到农忙季节,学校就放假。母亲安排我们兄妹三个在田埂上摘蚕豆,并许诺不偷懒,摘满三大篮子,收工时就给我们买枇杷吃。一想到那黄澄澄的,一个个饱满得像小灯笼似的枇杷,我们就垂涎欲滴。我们撸起袖子加油干,手脚并用,多快好省。三大篮,不折不扣。母亲没有食言,去枇杷园称了两斤。
晚上,我分得五个枇杷,如获至宝。两个藏起来带到学校吃,两个给外婆尝尝(当时我跟外婆住),一个忍不住当场吃了。当弟弟建议可不可以自家种枇杷时,爸爸笑着说:“枇杷核一旦沾上唾液就发不了芽啦!”这下,我们急了,怎么能不沾唾液呢,我们恨不得把核都咬开来吃下去呢。爸爸看我们着急,就出了个主意,那干脆把一个囫囵枇杷种在泥里吧。我是老大,这个牺牲只能由我作出。我万般心疼地把最大的一颗埋在屋后阴湿的地里。以后每天一放学,就去看。两个礼拜过去了,毫无动静;又是两个礼拜过去了,依然如故。我真想挖开泥土看个究竟,又怕伤着了它而前功尽弃。我做梦都在盼望枇杷树发芽。
在焦急的盼望中,我住院了,高烧不止。母亲无条件地买了各种水果,放在床头,可我一点食欲也没有。那天外婆来看我,带来了振奋的消息,我种的枇杷终于出土了,冒出的两片叶子嫩嫩的、绿绿的,小家伙,一见到阳光就疯长,一天能长一指节高呢。说来神奇,一高兴,我的病不药而愈了。我出院时,我的枇杷树真的差不多有我小腿高了。直到它结第一个果,我才知这是外婆用十个鸡蛋跟人家换了树苗种下的。后来,我在外读书,母亲信上也常提到枇杷树开花、结果的事。我工作后,常犯咽喉炎、“百日咳”,母亲就用枇杷叶炖冰糖,一回回,家里的那棵树,俨然是我生命的郎中。
十几年前,爸爸、外婆相继去世,枇杷树不知怎么,也死去了半棵,只剩下一个枝杈,孤零零地在空中苟延残喘。谁也不指望它能结几个果。
今年五一假期,回去,见那枇杷树,已亭亭如盖矣,树枝上挂满了果。母亲说,今年是大年。我的眼泪,突然夺眶而出。
又到枇杷熟了的季节,我想外婆,我想爸爸。我祈愿,我手植的枇杷苗,活过一个又一个春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