蛋糕一起吃

蒋力

那天是他的生日，早晨六点刚过，微信收到第一条祝福：亲爱的，生日快乐！发信的是一个异性“发小儿”——小学同学。比闹钟叫早的时间还早，他回复：早晨的、第一的、情谊十足的祝福！起床！九点半，第二条，只有三个字：生日好！是前妻发来的。他与前妻离异已十多年，仍保持着每年生日的互致问候。

陆续收到几条短信：银行信用卡中心的短信虽多套话，却也温馨；保险公司的短信除了祝福之外，不忘顺带替自己做个宣传；某酒店的短信简约而不失特色，“恭康桑（您好）”，这家藏族风格的酒店在成都，两年前他在那里住了两晚，印象颇好，没想到人家还保留着客人的记录。记得就是那年或再早一年的生日，恰住在北京的一家酒店。房间里的电话响起，温柔的女声代表酒店传来生日祝福，随后，一男一女两位服务生送来一块精致的蛋糕，这安排也是体贴到位。

下午，他接小女儿放学回家，女儿忽然说到生日。他以为女儿记得今天是他的生日，其实不是，女儿说的是弟弟某同学的生日。他提示女儿：今天谁生日？女儿想了一会儿：不知道。他佯作恼状：你自己的生日恨不得天天预演着怎么过，爸爸生日你竟忘得一干二净了！女儿辩解：我只在弟弟的同学中去想了。

傍晚，女儿说：我们去摘藤萝花吧。这事是他答应女儿的，每年藤萝花开时，他都会带着女儿去采几串花，爆腌之后作馅儿，烙几张藤萝花饼。这习惯，始自他的少年时代，那时他住在京城，自家小院里有一株老藤。上海的家，已经住了十年，有一圈更小的“院”，是用植物与邻居分隔的，植物之一就是他手种的藤萝。摘花烙饼的习惯，在这个家中也延续三年了。父女俩边摘边捡边聊，女儿问：什么花一年只开一次？为什么？父亲答：好多种花都是一年开一次，开花的时节就是它们的生日。

从和面开始，女儿已都能介入了，做“白案”上的活计时，还忘不了捏一撮红糖放到嘴里。他翻着饼铛里的饼，也看着女儿专注的样子，忍不住说：要是妈妈在旁边，一定会给你拍个照。做家务的照片，是女儿学校老师经常要求家长提供的。

说谁谁到，妈妈回来了。可是，妈妈的脸色不太好。看到端上桌来的藤萝花饼，她什么都没说。饭桌上没有出现生日话题，甚至几乎无话，他和女儿以饼为主，她只吃了一小块儿。他以往的生日记忆中，有时她是当天早晨醒来时说一句祝福，有时是晚饭时有所表示，有时不在一地，也要电话问候，遗忘是极个别的。今天啥情况？

饭后，他回到书房，一看手机，顿时明白了原因。一个多小时前，她发来微信：我刚从学校出来，只能坐地铁回家了，你来车站接我？我买个小蛋糕回家？

他赶紧补复：带女儿一起烙饼，没听见手机铃声，没能去接你，也辜负了你的好意。心领了，抱歉！

没有回信。他叫女儿去写作业时，她对女儿说：赶快去，写完作业跟爸爸一起吃蛋糕！

小小的一块蛋糕，只有三根蜡烛。点燃，刚练完琴的儿子也来了，和女儿抢着要吹，但没忘了说：爸爸，你要许个愿！他说：许过了。

小蛋糕，不太好分。他持勺，一人一勺，女儿、儿子，还有她，都是他一一喂到嘴里的。最后喂的是自己。嗯，这生日蛋糕，味道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