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11月09日 星期六
林海音故居(速写) 乐掖后辈的罗竹风先生 扔出去的字条 精明年轻人的居家低碳生活 新乡小书店被淹之后 重访林海音故居
第15版:夜光杯 2021-08-30

重访林海音故居

肖复兴

林海音在北京居住多年,故居应该有多处,如今,硕果仅存,只有南柳巷一处。其实,说故居,也谈不上,1931年林海音的弟弟因抗日被日本鬼子杀死在大连,父亲去大连收尸后回来气愤不平吐血而亡,家境日渐败落,母亲领着全家八口,只住在这里北房靠西头的两间。因是晋江老乡,免收房租,那时候落难的林家,日子过得很是清苦。没有这样一段日子,大概也就没有日后林海音的《城南旧事》。

2005年夏天的一个雨后的午后,我第一次去晋江会馆,小院里三棵老槐树落满一地的槐花如雪,非常夺人眼目。那是林海音住在这里时就有的老槐树。住在这里的老街坊新邻居,这半个多世纪以来住房紧张,却没有嫌这三棵老槐树碍事,砍掉它们,腾出地方,搭建小房。想起我童年住过老院粤东会馆,也曾经有三棵前清留下来的老枣树,可惜后来为了盖小房,都砍掉了。

那时的街坊真是热心肠,不仅容忍了我冒昧的打扰,各家在家的人几乎还都出了屋,七嘴八舌地热情地和我这个陌生的闯入者聊起天来。他们很骄傲,因为林海音是从这个院子里走出来的作家,林海音的小说,他们没看过,但根据小说改编的电影《城南旧事》,他们都看过。他们纷纷地先对我说起1990年和1993年,林海音两次来到这个院子里的时候,拉着老人站在大门口照相。“在台湾澳门香港的报纸上发表文章的时候,都配了这张照片。”

住在当年林海音一家那两间北房的老街坊,指着他们的房子对我说:你看这房顶的老瓦还都在,但房子已经漏雨。房管局好几次来人要帮我们修房,我们都没让他们修,一修就得把房顶挑了,房顶的老瓦就没了,铺上水泥顶,还能看出来当年的晋江会馆老样子吗?林海音再回来,还能认识她们家吗?

我连连夸赞他们:你们保护晋江会馆有功啊!他们连连摆手说:要说保护,得说我们院里的王大妈,原来大门上有晋江会馆的匾额,是她老人家给收了起来,一直放在她家的床铺底下,这么多年藏得好好的,没让人给砸了。说着,他们带我来到西厢房边上的小院落里,一块两米多长半米多宽的木匾竖着立在那里,木匾用塑料包着,足见街坊们的细心。我打开塑料,“晋江邑馆”四个黑色的颜体大字赫然在目,虽然经过一百多年的岁月剥蚀,木料已经老化,有地方甚至木质疏松,但字迹还是那样清晰,铁画银钩,很有力量。我想给这块老匾照张相,街坊们忙帮我把匾抬到院子中央,说这里宽敞些,光线也好些。

前两天的一个早晨,重访旧地,南柳巷已经重新整修过,院落外墙涂饰一新,每个院子的大门旁,多了一个用水泥雕塑成的门牌号,颇有点儿艺术味道。街面也整洁了许多,除了坐在院子门口乘凉的几个老人,小巷清静,烟霭蒙蒙,仿佛回到当年林海音住在这里的年月里。小时候的林海音,倚着门口看骆驼、看疯女人、看胡同口唱梨花落耍着铜锣卖酸梅汤的小贩;好像她正放学回家,从小巷口跑过来,用滑石顺着别人家的墙上划,一直划到自己家门口。

晋江会馆大门紧锁,大门两侧,多了晋江会馆介绍和西城区文物保护的几块牌子。晋江会馆原来有40号和42号两个大门,按照旧时的格局,大门应该在42号,进42号门,是一溜两面高墙相夹的过道,然后,是真正的院门,2005年来时,门旁还残存一个老门墩。进这个院门去之后,左手有一座影壁,影壁后面有一扇月亮门,月亮门里才是晋江会馆的四合院。如今,42号最外面的门还在,但深深的过道已经被堵死,42号已经名存实亡。会馆介绍和文物保护牌子,只好勉为其难挂在40号院门旁。这应该是后开的门,北京老四合院都是有讲究的,怎么会紧挨着正房横空出世开一扇院门呢?

只能在外面张望,幸好,北房顶的老鱼鳞瓦还在,紧挨着院门的那两间北房,就是林海音的家。院里三棵老槐树还在,长得更高,蹿出院墙,枝叶探人。正是槐花盛开的时候,一树槐花如雪,让我想起2005年来时的情景。

十六年过去了。站在院门外愣了会儿神,想起十六年前见到那些素不相识的老街坊们,让我心存总忘不了的感动。在这里,林海音离我那么近;在这里,文学比在书店和图书馆离普通人更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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