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11月26日 星期二
喀布尔机场:风雨国门见证悲欢
第21版:新民环球 2021-09-02
维系阿富汗经济发展甚至国家统一的重要支撑

喀布尔机场:风雨国门见证悲欢

美军飞机飞离喀布尔机场 本版图GJ

塔利班在机场巡逻

阿富汗民众坐飞机撤离

文/本报记者 吴健 特约撰稿人 张韶华

极端组织“伊斯兰国”的炸弹袭击让阿富汗首都喀布尔机场成为世界新闻头条,美国总统拜登发誓要让恐怖分子“付出代价”。

然而,让恐怖分子“付出代价”是一回事,让阿富汗长治久安是另一回事。诚如前中国驻阿富汗大使孙玉玺所言,和平与建设好比自行车的双轮,和平是前轮,建设是后轮,前轮是方向,后轮是动力,两个轮子都动起来车子才能前进。而最能体现这种“双轮驱动”理论的,莫过于堪称阿富汗国门的喀布尔机场。

见证中阿两国友谊

阿富汗是山国,最快捷也最安全的通道只在天上。从上世纪中叶起,航空事业就成了维系阿富汗经济发展甚至国家统一的重要手段。

1945年二战结束,苏联重新经营与邻国的关系,与其接壤的阿富汗成了外交重点。当时的阿富汗统治者是国王查希尔,他于1953年同苏联签定协议,由后者援建机场并提供飞机,组建航空公司。喀布尔建机场条件极差,城市被海拔超过2000米的高山合围,只在西北面有个较为平坦的缺口,可以开设机场。

1956年,阿富汗启动斥资3.3亿美元的第一个五年计划,重点发展农业、交通和矿业,喀布尔机场得以扩建,成为阿富汗对外交往、发展经济的重要窗口,其中就包括令人难忘的“中国瞬间”。

1960年8月21日,时任中国副总理兼外交部长陈毅访阿,阿富汗王国首相达乌德到机场迎接。1966年4月4日,时任中国国家主席刘少奇乘专机抵达喀布尔机场,国王查希尔亲自迎接。十多万阿富汗人冒雨在20公里长的路上夹道欢迎,用汉语高喊“你好”。中阿人民用他们所能表达的形式来传递友情。

事实正是如此,当年中国援助都以解决阿富汗民生为重,从不附带政治条件。1967年7月和1968年6月,中国政府专机两次把鱼苗送到喀布尔机场,再转运到达伦塔培育场。中国技术人员不仅手把手教当地人养鱼,还直接和阿富汗工人一起奋战在工地上,最紧张时半夜三点起来做饭,五点下鱼塘,一直干到傍晚。当第一批鲜鱼捞上来时,当地长老向中国工程师表达敬意:“我们见过不少外国人,没见过你们这样的,你们真是来帮助我们的。”

当许多国家出于拉拢目的,给阿富汗运来军火、倾销工业品之际,中国人拿来的总是对阿富汗真正有益的东西。曾任阿富汗总统的卡尔扎伊说过,中国是第一个向阿富汗提供援助的国家,也是落实援助最迅速的国家,是唯一“只有帮助,没有伤害的邻国”。

苏军入侵国门洞开

20世纪70年代后,阿富汗局势动荡,身为国门的喀布尔机场完全洞开,失去了和平与发展的意义。1973到1978年,阿富汗连续发生政变,紧接着超级大国美苏插手,最终酿成1979年苏联入侵,阿富汗陷入“战国时代”。

1980年7月17日,英国路透社记者瓦茨乘坐的班机接近机场时,因3架苏军米-8直升机挡道,盘旋了3圈才降落,接着因为给一架满载军火的伊尔-76飞机让路,又耽搁了很长时间。在机场等待入境签证的半小时里,瓦茨看到3架直升机和4架米格-23歼击机降落,2架米格-21歼击机和2架伊尔-76运输机起飞,另一边则有15架歼击机和29架直升机在维修,“显然,这里的一切都战争化了”。

苏联入侵期间,喀布尔机场及附近出现全是苏联人居住的区域,一切都“苏联化”,阿富汗人干脆把那里叫成“米克罗拉扬”,意为“小俄国”。法国《费加罗报》报道,每当局势恶化到难以收拾的地步,亲苏的阿富汗官员都先把家属送进“米克罗拉扬”乃至莫斯科,自己也跑到距机场不远的锡尔普尔基地办公。

十年侵阿战争,喀布尔机场变成兵站,“乘客”要么是荷枪实弹的苏联军人,要么是躺在“200号货物”(棺材)里的阵亡者。1988年苏军大撤退时,20岁的女兵埃德加列娃说,她将与10件“200号货物”同机回国。“我不知道是庆幸还是悲哀,躺在棺材里的人两天前还和我商量着回家后一起开公司。让战争见鬼去吧,我们都不想打了。”

内战不断民众遭难

战争魔盒一经打开,后果就残酷显现。1991年12月苏联解体,亲苏的阿富汗末代总统纳吉布拉成为孤家寡人,不仅昔日的反苏领袖马苏德和希克马蒂亚尔纷纷攻打喀布尔,连身边爱将、乌兹别克族民兵首领杜斯塔姆也反水。1992年3月,杜斯塔姆切断公路,派兵占领喀布尔机场。4月12日晚,纳吉布拉带着滞留在喀布尔的最后4名俄罗斯军事顾问奔到机场,希望搭机飞往莫斯科,但杜斯塔姆的人只放俄罗斯人进去。权衡利弊,纳吉布拉只好躲进联合国驻喀布尔办事处避难。

很快,马苏德和希克马蒂亚尔开始新一轮内战,喀布尔机场连续4年处于半开半关状态。1996年,塔利班从阿富汗南部蓬勃兴起,当年9月攻入喀布尔,冲进联合国办事处,用乱枪结果纳吉布拉的性命,将尸体挂在城市广场灯柱上示众。

由于当时塔利班奉行激进的教法治国政策,阿富汗受到国际制裁,导致喀布尔机场处于事实上的关闭状态。2001年“9·11”恐袭事件后,美国以塔利班窝藏“基地”极端组织为由发动军事打击,近乎荒废的喀布尔机场居然成了首要轰炸目标,因为美国人害怕塔利班首领奥马尔和“基地”首领拉丹坐飞机出逃,结果却是一场灾难又降临到阿富汗民众头上。

10月7日至18日,美军连续空袭造成超过千名平民死伤,连画有醒目红十字的国际红十字会机场仓库都被炸塌。阿富汗居民穆罕默德愤怒地谴责:“为什么半岁大的女婴会成为美国轰炸的目标?她和所有阿富汗平民一样都是无辜的!为什么他们要轰炸我们?所有死者里,没有一个是塔利班士兵!”

这双翅膀期待安宁

2001年塔利班被赶下台后,美国和北约接管喀布尔机场,被炸毁的跑道和机库得以修缮,还安装了新雷达。2008年11月,价值3500万美元的新航站楼落成,专门向国际航班开放,老航站楼则用于国内航班。2010年,机场改造升级,能够起降C-17A、波音787一类大型军民用飞机。如今,机场可满足每年10万人次客流量的需求。

看似旧貌换新颜的喀布尔机场,却依然忍受着“国中之国”和战争的折磨。从美军入阿第一天起,他们就在机场建起美国版“米克罗拉扬”,不仅有司令部,还有行政、运营、维护和娱乐设施,甚至动不动以“安全风险”为由,无预警地剥夺阿富汗及其他国家使用机场的权利。

这种“太上皇”做派招致巨大的仇恨:2011年4月,8名美军士兵在喀布尔机场被杀,杀手竟是美国人培养的阿富汗空军上校。尽管美国声称凶手长期利用飞机走私毒品,因受到调查而起杀心,但更多迹象表明,这起事件源于美军以占领者身份颐指气使,对阿富汗人造成了伤害。自上世纪70年代起多次访问阿富汗的美国波士顿大学人类学教授巴菲尔德说:“美国和阿富汗之间的文化差异就像油和水,双方都不知道什么会惹恼对方。”

曾作为阿富汗第一个宇航员进入太空的达尔万对喀布尔机场怀有深情,“2001年塔利班逃走后,我第一个来到机场,到处都是被塔利班破坏或美军炸毁的飞机,我们连个椅子都没有,不得不坐在地上”。20年后,面对再次山河变色,像达尔万这样的航空人才的期待只有一个——“安全,安全,还是安全”。

美国《洛杉矶时报》记者马尼耶认为,当外国驻军逐渐远去后,阿富汗天空将获得某种安宁,如果能顺利和平过渡,或许就是新篇章的开端。要知道,阿富汗飞行员不超过500人,平均年龄45岁,他们能在受洪水围困的山区救出灾民,给缺粮的城市空运大饼,也能帮助国有银行将现金运到各省,“这双翅膀对阿富汗太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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