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11月26日 星期二
篆刻 “青藤旧邻”忆青藤 闲话装电话往事 “重复使用”的低碳魔法 黄兴路上的烟雾 诚实与正直
第19版:夜光杯 2021-09-02

黄兴路上的烟雾

张国伟

五角场环岛有五条马路,其中的黄兴路,我最早认得。小时候家住控江新村,离黄兴路不远。那时,黄兴路叫“宁国北路”。路两旁,有住宅、学校和文化馆,还有厂房、农田和碉堡。印象最深的,是上钢二厂那个高高的大烟囱。每次路过,大烟囱总是浓烟喷涌,滚滚不息……

黄兴路上,有我的童年。当友人问,下一篇五角场记忆,你写什么?我不假思索,脱口而出:黄兴路!然而,认得未必懂得。真要动笔,却又无从下手。与五角场其他马路比,黄兴路有点另类。翔殷路、淞沪路和其美路(今四平路)等,或多或少,都留下过早期私人记载(日记和回忆录等);而黄兴路几乎没有。于是,黄兴路的过去,少有逸闻,只有谜团。这谜团,很像上钢二厂大烟囱吐出的烟雾,一团又一团,灰蒙蒙的,遮天蔽日,让人迷糊。

远的不说,黄兴路一度易名,我就看不懂。五角场五条路,原有三条路以人名命名:黄兴路和其美路,始筑于1930年,路名源自辛亥革命元勋黄兴和陈其美;另一条翔殷路西段(今邯郸路),1922年开筑,抗战胜利后改称魏德迈路,得名于美国将军魏德迈。1950年5月,为纪念解放战争中的重要战役,其美路、魏德迈路改称现名,这无可非议。惟有黄兴路,原本与逸仙路等人名马路一样,保留下来,家喻户晓,但到了1964年,忽然又改名为“宁国北路”(1985年才恢复现名),这,是何道理呢?

早年黄兴路竣工时,是煤屑路——这个“煤屑路”,也让我有过困惑。1932年3月,国际联盟“李顿调查团”来华,调查中日纠纷。21日下午,调查团视察江湾后,从翔殷路折入黄兴路,直抵平凉路,参访位于公大纱厂(后为国棉十九厂)的日本陆军司令部。都说这个西方列强主导的调查团“走马观花”,我看也有“认真”之处。据3月22日《申报》报道,一路上,为了“便于观览”,除美国人麦考益将军因有微恙乘轿车外,其余人均乘敞篷车,“适沿途风沙大作,故回沪后诸人对镜,均仿佛黑人也。”一场风沙,怎么就会“仿佛黑人”?难道,是因为煤屑路所致?

黄兴路辟通后,仍然偏僻、荒凉,一有风吹草动,即成新闻。但有个动静,却少有人思考。1937年6月21日上午,一辆卡车驶到黄兴路,车上跳下20余名日本海军陆战队士兵,停留5分钟,即扬长而去;随后,又有14名日本人,身穿便衣,骑马而来,逗留片刻……次日,《市民日报》惊呼:“昨晨黄兴路发现日军!”一个多月后,“八一三事变”爆发。9月2日,中日两军在黄兴路桥上发生激战。最后,以中国守军败退告终。读到这段历史,我就觉得,那次“黄兴路发现日军”,并非偶然。那么,6月21日那天,日本人在黄兴路上到底做了什么?

黄兴路北段,有一所少云中学,前身为华侨文法学院(后改名为华侨中学),抗战胜利后由爱国侨领黄重吉、司徒美堂等募捐筹建。学校楼房,利用的是原日本屯兵拓殖图书馆。1970年挖防空洞,忽然发现,在少云中学地下,有一个二层大厅,为1941年日军开凿的地下隧道中心。隧道高、宽约为2米,顶部呈圆拱形,内设厨房、厕所和急救病房等,共有七段,有的穿越江河,总长约2.5公里。这个地下隧道,规模宏大,高度保密,在日军溃逃多年后,竟无人知晓。直到被发现时,也没有一个活人作证,惟有在一处洞壁上,发现了中国劳工用指甲刻下的字:“中国好比主人,日本好比狗。”这个秘密工程,强征了多少中国劳工?那些劳工的结局如何?

黄兴路上的谜团,还有很多。例如,其美路口的小火车站、翔殷路口的大碉堡,就有谜团待解……这真是一条烟绕雾锁的马路。几天前,我特地去走了一趟黄兴路,那里早已脱胎换骨——从五角场到长阳路,虽无“宝马雕车香满路”,却也车水马龙、摩肩击毂。走到上钢二厂原址,抬头仰望,那个大烟囱,不知去了哪里;但见日光潋滟,白云朵朵,天空瓦蓝瓦蓝的。于是就想,我心中的烟雾,终有一天,也会风流云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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