蜻蜓

施之昊

陆放翁有诗“白菡萏香初过雨；红蜻蜓弱不禁风”，曾见不少书家写过此联。蜻蜓我是不喜欢的，一来是因为不喜欢昆虫，二来是因为有蜻蜓的时候多为溽暑，身心不适，不过要是有映日荷花相伴倒也不可辜负。

2013年去日本东京国立博物馆看王羲之大展买的文具就剩下这几支笔了。刚刚用卷笔刀一卷，舒服。请同事一试，果然。那是东京买的蜻蜓牌铅笔，我买的时候这个牌子正好是百年诞辰。读黄公绍《青玉案》一阕，想抄在书上，嫌水笔字迹易糊，改用铅笔，“花无人戴，酒无人劝，醉也无人管”。记得当年在东京国立博物馆里用钢笔做读画笔记，一会儿有工作人员招呼，示意我的手上已经墨迹点点了，遂递上一支蜻蜓牌铅笔，上面贴着“东京国立博物馆”，那支铅笔还同小白云、锦云大楷、冰清玉洁等毛笔插在寒斋的竹笔筒里。那次展览真是壮观，王虚舟曾言右军书法不在真不真，而在佳不佳，展厅里四五件王羲之可都是唐摹本，《丧乱帖》的书法精彩不论，那个装裱是日本皇室专用的，所以出版物上都不印出来的，还有《大报帖》是首次面世。展厅里有视频还原双勾廓填的步骤，展厅外的餐厅还有牛排和天妇罗等着我。展览禁止拍照，无一人越雷池。展览的最后是吴昌硕一张字送客，行书写大字“万事不关心”，那是八十三岁的手笔，年轻人是不能这个样子的。

取品牌名字有些讲究，一种是以人的名字命名的，西方有路易威登、大卫杜夫、爱马仕、香奈儿，中国也有胡开文、周虎臣、吴良材、雷允上等。还有一种是取几句吉祥话其中的一个字，如恒源祥就是恒古长青、源远流长、吉祥如意三句各取一字，正广和就是正本清源、广泛流通、和颜悦色三句的首字。这些都属旧日做派。后来的取名字就很有时代特征了，杭州出品的叫“西湖”、武汉出品的叫“黄鹤楼”，更有甚者，青岛出品的啤酒就叫“青岛啤酒”，其实是“青岛的啤酒”。在台南安平古堡下还见过“成功啤酒”，程君还当场畅饮了一罐，寓意“一定要成功”。那是因为郑成功曾在台南。台南火车站出来就是郑成功的塑像，边上有一家忠文堂笔庄，我现在用的那支小楷还是他们家买的，得心应手。2018年我再去店已经不在了，据说是搬了。

苏州弹词有一部长篇书目叫《玉蜻蜓》，讲述了主人公金贵升因家庭不睦，出走后在庵堂与三师太定情的故事，他俩爱情的结晶就是徐元宰。都说元宰的原型就是明代内阁大学士申时行，黄仁宇的名著《万历十五年》中还有专门一篇讲他。书中玉蜻蜓是金家传家宝，正是据此徐元宰才“复姓归宗”。评弹艺术家蒋月泉朱慧珍有演出，所谓“蜻蜓尾巴白蛇头”，因为蒋朱二人还演出长篇弹词《白蛇传》，听众觉得《玉蜻蜓》的后部精彩，《白蛇传》的前部好听。其实《玉蜻蜓》的前部演出得少，我觉得反而奥妙。金贵升出场不久就谢世了，还有《贵升临终》一折，蒋月泉唱的动人肺腑，一字一叹。小时候我听到这里就问好婆，金贵升是怎么死的？老人含含糊糊地说了一句，我也不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