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虫音乐会

彭瑞高

小顾名叫顾建新，我们同在“路胜”俱乐部打球。一到秋天，他必有几天“失踪”，那就是他去野外玩蟋蟀了。

朋友们都说，顾建新是为玩蟋蟀而生的。他人瘦体轻，行动敏捷；眼尖不算数，那双招风耳朵也特灵。小顾承认，玩蟋蟀的人，有一副“顺风耳朵”太重要了，浓浓夜色，倾听蟋蟀叫声、寻找蟋蟀洞穴，都要靠它。

在常人耳里，蟋蟀叫声不过是普通虫鸣而已，可在顾建新听来，那不是虫鸣，而是生命的音乐。雄者鸣声激昂高亢，是求偶的独唱；雌雄唧令声轻柔绵长，是交欢的吟唱。顾建新最欣赏的场景，是深夜大地上，蟋蟀世界的大合唱。那时，夜幕低垂，群星奇亮；月有清辉，露有微光；漫山遍野的蟋蟀以垄为伍，以亩为旅，放声高歌，合成一曲激动人心的天地之歌。这秋虫的齐唱，无止无歇、无际无涯；璀璨天幕为之增色，清澄秋夜为之生辉。都说蟋蟀只是区区小虫，其身微如一叶，其重轻如一豆，却未知亿万蟋蟀齐齐发声，浩浩乎如长风盖过江河，沉沉乎如夏雷滚过原野。小顾说，不去现场确实难以相信，蟋蟀大合唱的气势会那么雄壮、那么宏大，这声音有震耳欲聋的力量，人们面对面讲话也听不清楚。

这世界说复杂，其实也简单，只分白昼与黑夜。俱乐部里朋友都知道，我们中没有一个能像小顾这样，这么熟悉黑夜、又这么热爱黑夜。上海的乡郊之夜，远离高楼与灯光，远离人群与喧嚣，洋溢着的是另一种生机和魔力。这生机与魔力是小动物们捎来的，对小顾来说，就是“秋虫”蟋蟀捎来的。

在寻找秋虫的长路上，小顾有着许多奇遇。这使他对夜幕下的乡土有了更多认识。最难忘的一夜，他翻开草丛，竟看到一只蟋蟀与一条毒蛇同居在一起！那一刻，盘拢的蝮蛇开始蠕动，而那只蟋蟀，却依然昂首蹲踞，显出尊贵的冷静。尽管种群不同，两者在小顾的手电下，却闪着同样奇异的鳞光。这是突然一幕，也是惊悚一刻，小顾甚至看到毒蛇迅速吞吐的信子，还有那蟋蟀因警惕而抖动的触须……蝮蛇匆匆游走后，小顾网住了那只蟋蟀。这只蟋蟀成了他当年的最爱。

七宝、梅陇、莘庄、九亭、洞泾……这些地方，都曾是小顾的“蟋蟀宝地”。尤其是七宝，更有着一段关于蟋蟀的神奇往事，说是乾隆皇帝下江南，官员为博一欢，星夜进贡大量蟋蟀，岂知车经七宝，马失前蹄，车上罐子悉数打翻，精品蟋蟀四处逃逸，潜入瓜田李下，继而生存繁衍，七宝由此成了上品秋虫产地。多年以前，小顾的身影就曾活跃在这里。

大批高楼崛起，加上农田大施农药化肥，有一段时间，蟋蟀几遇灭顶之灾。最近几年，市郊生态环境好转，大批郊野公园建成开放，蟋蟀的歌声又在乡间高扬起来。

更让小顾开心的是，“秋虫界”风气也有了明显好转。“长三角”开始举办“蟋奥会”和“纯秋虫大赛”，有识之士推出优胜者奖金制，坚决杜绝赌博之风。小顾拿出邀请函说：希望大家有空都去看看，我可以保证，今年的蟋蟀大会，将是史上最健康、最好听的“秋虫音乐会”。

明起请看一组《丰收时节话采摘》，责任编辑：龚建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