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05月21日 星期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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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版:夜光杯 2021-11-01

代步

钱佳楠

疫情之后,是因为看到一群群滑板少年,我才感到南加州的校园终于活了过来。无论是校园里还是校园外,也无论是一天中的什么时间,总有身边的学生“呼”地把滑板放下,一脚踩上,另一脚蹬地,一阵风似的扬长而去,石子路还残有被车轮碾压过的“哒哒”声。不知为何,他们总让我想到古书里的哪吒,脚踩风火轮,好不威风。

我很喜欢中文里的“代步”一词,既指出交通工具的实用,又暗示着日常偷闲。“轿车”或许可以代步,然而少有人说用“火车”代步。这几年辗转不同城市,会觉得各地的公共交通不外乎地铁,巴士,出租,大同小异,但代步工具却能折射出风土人情。南加州四季如春,多晴少雨,很适宜滑板。这大概类似于温暖湿润的台北总是和机车联系起来。同样的代步工具移植他乡则水土不服,第一年在美国中西部的艾奥瓦城,来自波士顿的同学骑自行车来上课,教授立即警告他:必须换上实心轮胎,不然要出事。果然,小城十月就飘雪入冬,清街的工作或也不如大城市那样及时和细致,到了十一月,校园里上着绷带的人并不少见,很快,那位波士顿的同学也裹着绷带来上课了。

上世纪九十年代我的童年,上海最重要的代步工具是自行车。我这一代的小孩多数坐着爸妈的自行车后座去上学。最讨厌的是雨天,要穿雨披,而且雨披总是爸妈的,太大,帽子不是被风吹得落下来,就是把雨水通通灌进胸膛。到了校门口,脱下雨衣,真的活脱落汤鸡。然而真的长大,离开,反而时时惦记那时候的雨天。当时市区还有铁轨,丁零零,马路两边的铁栅栏拉起,洋洋洒洒的自行车队伍缓缓停下,等待黑压压的火车行经。这么多雨衣,这么多色彩,湿漉漉的柏油马路上浮起这些色泽的倒影,这些色泽又因为雨水的击打而摇晃,像烛火,像外国小说里的鸡尾酒,也像电影里的迪斯科歌舞厅。而后铁栅栏放开,又是一阵丁零零,雨衣大军同时往前进发,伴着淅沥的雨声和清脆的车铃声,偶尔还夹有一声软糯的沪语“让一让”。我总能看到一两个同龄的孩子,也坐在爸爸的自行车后座,也罩着过大的雨披,书包也在后背拱成包,像驼背老头。他也是满眼的惊撼,我们当时并不知道那样的童年景象是会随时光而消失的,只是因为内心的震慑,那一刹那的上海被我们小脑袋里的快门拍下,记一辈子。

不同的代步工具也折射出不同人的脾气性格。有位美国爱达荷州的作家写他母亲那边的亲戚狂野彪悍,用的例子是外婆的葬礼,那些散在五湖四海的舅舅乃至姨夫,无论年龄几何,都是皮衣皮裤,双手把着哈雷摩托车,沿着高速公路轰鸣而来。几年前搬至上海郊区,升级至助动车的老爸再也不骑自行车了,就算当锻炼也不愿意,费劲儿,又给母亲一个证据数落他“懒”。而我,过了而立之年也没学会一样代步工具,还是靠双脚,上海人玩笑里的“十一路电车”,或许也是一种固执。

那些踩滑板的南加州少年呢?他们完全可以骑自行车,同样便利,但自行车或许不足以表达他们的自由,叛逆和青春。“自由,叛逆和青春”,确实像极了古书里的哪吒,倘若三太子投胎转世做现代人,他恐怕也会是一位滑板少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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