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年04月28日 星期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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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版:夜光杯 2021-12-28

饭与乡愁

朱鸿

餐事蕴含着乡愁,我不敢认为这是自己的发现,然而这确实是我的一种感受。

人不能不吃饭,是因为吃饭能为身体提供生命所需要的营养。一日不吃饭,人觉得饿,三日不吃饭,人感觉晕,七日不吃饭,人是会死的。大约基于此,郦食其才说:“民以食为天。”

不难理解,一方水土生一方菜蔬,产一方谷物,孳一方羶荤。一方水土,也就烹调一方肴馔,形成一方口味。乡愁有七窍,而口味则是乡愁之大穴。

一个人流寓于外,碰到老家的饭,服飨一顿,将骤解乡愁。当然,用了老家的饭,又没有品出老家的口味,反倒加重了乡愁,似乎也是会发生的。一个人想老家了,往往是想故乡的饭了,想故乡的饭的唯一口味了。可以推测,曾经居湖泽之人,乡愁会在一条鲜鱼,曾经栖草原之人,乡愁会在一只烤羊,曾经长于重庆,乡愁会在鸡公煲,曾经长于成都,乡愁会在豆花馆,天津在煎饼果子,沈阳在白肉血肠,兰州在甜醅,太原在剔尖,洛阳在胡辣汤,济南在草包包子。

实际上一个人在某地住了几年,吃了那里的饭,并培养了某种特别的口味,一旦离开,也是难免要想那里的。那里的街道、建筑、草木或落日的景象,也会时时不觉浮现其脑海吧!

我是陕西人,非常清楚在异地羁旅久了,便会想牛羊肉泡馍、锅盔牙子、荞面饸饹、肉夹馍,或是扯面、揪面及臊子面。

不过我忘不了的,是母亲做的蒜苗炒鸡蛋面片。她擀的面片不薄,也不厚,不软,也不硬,不宽,也不窄。不过这也并无什么奇异的骄傲,因为老家的妇女一般都能擀面片,关键是我母亲会用一个小铁勺,饪得一份香气四溢的蒜苗炒鸡蛋。她先捣一个鸡蛋,搅拌如汁,盛一碗,切两根蒜苗,放一碟,再给小铁勺倒几滴油,置于灶膛的火上。见微微冒气,便撒蒜苗于小铁勺,激灵之间,举筷搅几下,接着倒进鸡蛋液,轻松一翻、两翻、三翻。香气顿涌,蒜苗炒鸡蛋就熟了。面条煮妥,以其覆之,遂是我始终热爱的蒜苗炒鸡蛋面片。

此乃二十世纪七十年代的饭,我的珍馐,似皇帝所用的馨膳。那时候,院子很安静,少陵原的天很蓝。

现在,我常常念起老家,念起母亲做的蒜苗炒鸡蛋面片。可惜桑梓易手,我已经没有了老家,也没有了母亲。乡愁一旦丧失了落地的黄壤、院子或屋檐,它便只能随风而飘。或藏之于心,守口不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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