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兴岛风俗

吴建国

在长兴岛潘家沙的风俗里，大年三十必须洗脚，而且要仔仔细细认认真真地洗脚，只有这样，从明天开始的新的一年里，这双脚就会走得特别巧。

这个巧，是机会，也是运气。

妻子端来热水，倒进了木制的大脚盆里，水有点烫，他把脚后跟点在盆底里，然后再慢慢把整双脚浸泡在热水里。竹制的靠背椅子有点声响，他慢慢靠在椅子里，一股暖流顺着他的双脚双膝慢慢泛上来，他轻轻地闭上了眼睛。

七月初里，农田里没有了要紧的农活，有人联系了在上海杨树浦码头上卸船的活。天热，扛大包的活没有人愿意做，而这个时刻，船东给的工钱是最多的。潘家沙人肯出力肯流汗，大家约好了搭航风船去杨树浦。就在路过汤家宅头的水剅口时，他看见王家五伯正在提拔闸门。第二天晚上开始，台风来了，大风大雨里，圩里很快积水了。这个季节，是水稻分蘖后蓬勃生长的时刻，不及时排除积水，小则影响产量，大则颗粒无收。王家五伯是圩里种地的人家合起来用八石稻谷作为报酬推举的灌水人，圩里这么大的积水，就要候着潮头提放闸门，潮落提闸放水，潮来下闸挡水，这样才能让稻田里的水位尽快降低。五伯已经年迈，能提得起这个呛死的闸门吗？他从床上起来，披起蓑衣，提着洋灯，朝水剅走去。连续四夜三天，他和五伯守在水剅口，没有让雨水淹没过圩里的田埂。

秋后，整个潘家沙就这个圩里稻子有了好的收成，土地最多的是王先生，定要送给他三石稻子作为奖掖。他笑笑，说：“就是巧呀……我年三十的晚上，是洗过脚的。”“阿爹——”是小女儿的声音叫醒了他。他擦干脚穿在新的棉鞋里，对儿子女儿说：“记得今天晚上要洗脚。”

儿子说：天黑的时候，妈妈给我们都洗过脚了。大碗滚烫的糯米酒，让他全身灼热。他伸手摸了摸儿子的头。时节入冬以后，他把王先生送给他的三石稻谷再加了一石黄豆，送到了平安小学，学校里有三个从上海来潘家沙教书的先生，一直让他心存感激。那天，汤校长对他说：有你这样的父亲，你儿子一定会有出息的。

儿子点点头，看着父亲，怯生生地说：学校的先生都说阿爹好，叫全体同学的父亲，都要向阿爹学习。先生说：不是人走得巧不巧，是人要带着善心走路，到哪里都能做好事，都能帮助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