冀行散记

刘蔚

传说大禹治水，分定九州，即：冀州、青州、徐州、兖州、扬州、梁州、豫州、雍州、荆州，冀州成为九州之首，冀也成了如今河北的简称；俯瞰燕赵大地，南北走向的太行山与东西排列的燕山构成了人字形的地形骨架，赋予了这片土地独特的精神气质；从华北平原到坝上高原，从巍巍太行到渤海之滨，从奔腾滦河到绵延燕山，河北几乎囊括了中国所有的地形地貌。最近，六集纪录片《大河之北》以诗意的文字和瑰丽流畅的镜头语言，将河北的自然景观之美、人文历史积淀，酣畅淋漓地呈现在我们面前，也让我想起了前些年多次去那里旅行时一些难忘的经历。

二十多年前，我与同事去河北清苑出差。也许人们对清苑并不熟悉，但说起电影《地道战》，你一定不会陌生。《地道战》的故事就发生在清苑的冉庄及周边地区。记得那是个清晨，我和同事乘坐长途汽车，沐浴着凉爽的晨风，看着车窗外闪过的一个个与电影中一模一样的村庄的名字：高家庄、黑风口、马家河子，不由兴奋地议论起来。到了冉庄下车，自然要去参观冉庄的地道战遗址。钻进狭窄曲折、幽暗莫测的地道，不禁让人体会到了当年华北平原上的军民，在无险可依的自然环境下，利用人工挖掘的地道跟侵略者战斗时所体现出的坚韧、顽强与智慧。然后我们又去体验了一回《小兵张嘎》与《雁翎队》中展现过的白洋淀的传奇与苍茫。等到办完事情、结束这些游程，坐上回保定的汽车，已是下午三四点钟。

长途汽车上比较拥挤，我们只能站立着，盛夏时节奔波了大半天，身上有些汗腻腻的，夏日的阳光照进车窗内，加剧了乘客的溽热，让我开始恹恹欲睡。忽然，耳边传来哗啦啦的风声，睁开眼一看，只见车窗外闪过一大片一大片的青纱帐，晚霞照在无数高粱的红穗头上，变幻出时而金灿灿时而红艳艳的色泽。蓝天白云，天地广阔，风儿吹过，密实高大、无边无垠的青纱帐尽情摇曳，它们犹如痛饮美酒的战士，醉酒而歌，迎风起舞，大地在他们的歌舞下变成了令人陶醉的金黄，转瞬又变成豪情四溢的火红。我忽然意识到，如此景色只有在广袤的冀中平原上才会呈现。我也有些理解了诗人郭小川为什么对当年战斗过的青纱帐念念不忘，以至将它们与南方的甘蔗林作对比，深情地歌唱：“南方的甘蔗林呢，只有朝雾的苍茫！/北方的青纱帐哟，平时只听见心跳的声响……”

韩愈《送董邵南序》的第一句即“燕赵古称多感慨悲歌之士”，后人多将其中的“感慨”二字改为“慷慨”。这句话的意思是：自古以来，人们便说燕赵之地多有慷慨悲歌的豪侠之士。确实，从胡服骑射的赵武灵王到“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荆轲，从冀中平原上利用地道大战鬼子的抗日军民到狼牙山五壮士，燕赵大地从古至今英雄辈出，慷慨悲壮的精神生生不息。不过，若干年后，我在北戴河却感受到了它的另一面——浪漫与温情。

那是我与妻子到秦皇岛旅游。在宾馆安顿好，我们走到阳台上，时已黄昏。我发现，远处有一块巨石，上书“老虎石”三个红字，原来，这里就是北戴河的核心景点之一——老虎石海滩。海面波平如镜，海滩细沙似雪。天高云淡，初秋时节游人稀少，分外宁静。有一对情侣骑着长长的双人自行车，一路洒下欢快的笑声，从我们阳台的不远处驶过。夕阳西下，将天空染成艳丽迷人的橙红，像一幅油画，又像一首诗。这时，住我们隔壁的一位戴眼镜、满脸络腮胡的外国游客，拿着一罐啤酒，也出现在了阳台上。他啜饮一口啤酒，望着眼前的美景，一脸惬意和享受……

冀中平原上的青纱帐，北戴河黄昏的海滩，就这样和谐地交织进了我的脑海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