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燃暗淡的灯芯

郎绮屏

从学生时代到为人妻母，我的生活是按部就班。老三届毕业分配进工厂，成为当年非常荣耀的工人阶级一员。我传统的生活理想是：以后，有一间温馨的婚房，相夫教子。最好是住在郊外，屋前能看到绿色的植物。

小时候，受家庭文学的熏陶，我也有过梦想。“文革”期间，休学在家。闲时，就是翻看父亲书橱里各种书籍。当时曾暗下决心，以后有机会去读一个文学专科。因为我的数学实在是糟糕。

恢复高考那年，我已经到了结婚的年龄。曾经在婚姻和读书的问题上犹豫过。总觉得自己文化底气不足，考大学，似乎还没有到这个份上。自己应该是素面朝天，活成一个俗人，和一个彼此欣赏的对方，组成一个家庭。曾经扛着被父母的反对，坚持结了婚。婚后才发现，夫妻是一种奇怪的互补组合，两个不同性格的人，在一起摩擦，在不同性格的摇摆中，维持家庭的平衡。在艰辛的生活路程中，走了大半辈子，直到如今白发苍苍，才发现，站在身边的，还是彼此。

上世纪90年代初，一次偶然的机会，我应聘一家杂志社被幸运录取。我开始从事了另一份职业。因为采访的需要，我周旋于各类企业家周围，也是因为我的脑子突然开窍了，采访稿从我笔下顺利流出。那个时候，我又开始尝试写一些短篇小说，散文、报告文学之类。直到后来女儿怀孕，我不得不从自己喜欢的工作岗位上退了下来。

退休后，因为小外孙的出生，我又有了另一种充实的生活，外孙在外婆的眼里，都是肉中肉。小外孙成长的过程中，给我带来喜悦，无尽的育儿之乐。我们这一代人，有被困难时代折磨出的心理疾病。对子女的爱，似乎就是美食。除了每天繁琐的家务事，就是跑菜场，去超市购物。我喜欢美味佳肴。喜欢吃的人，通常都会做菜。我每天为孩子们张罗美食，菜肴之中有很多种传统烹调方法。最拿手的是外婆红烧肉，酱鸭，熏鱼，生炒海鲜，再给他们温一罐冰糖鸡蛋黄酒。一家人很快都胖了起来。女儿女婿说：“妈妈烧菜的滋味，虽然不容抹杀，但是，长期这样吃下去，要吃坏人的。”渐渐地，餐桌上，从七八个菜，退到三菜一汤。

很快外孙去了幼儿园。白天为了打发时间，我开始忙着和老友相约相聚餐馆，在一起感叹人生。朋友多次约我同行出国旅游，在朋友眼里，我是一个无趣的人，除了美食佳肴，不喜欢酒吧，咖啡馆，不喜欢喧闹，不喜欢长途旅行。我强调：康德，一生未远行，却能够完成自己对世界最大的探索。

老父亲在世时的一番话，激发了我写长篇小说的想法。父亲语重心长：绮儿，你现在有时间，可以做自己喜欢的事了。好好地把你想要写的故事写出来。也许你付出了，没有多大成果，但是，你完成了自己曾经的梦想，不要在意别人怎么看。做人，只要把自己放在一个普通人的位置即可，不需要别人喝彩鼓掌。

我开始静下心来，坐在电脑旁，窗外可以眺望树木河流。我写作很快，不列提纲，不打草稿，因为，故事早已藏在我的记忆中。三年时间我相继出版了两本长篇小说。我只是努力地把暮年那一盏原本已经开始日渐暗淡的灯芯，再一次点燃。

本人的“低配”版退休生活，既不误奉养高堂和照拂幼儿，又兼顾学术和创作，亦自乐在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