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探法律实践

陶陶

从事涉外法律业务是我走进法学院第一天的梦想。以往夜以继日的努力，都是为了迎接这一天的到来。我实习的律所位于新加坡滨海湾金融中心，透过落地窗俯瞰薄雾中的金沙酒店，意气风发地指点远处的音乐厅，都市繁华尽在眼前。但我很快就意识到，律师可能根本没有闲情逸致欣赏美景，法学实践之路道阻且长。

回上海后，我又开始了为期一个月的远程线上实习。每天八点五十分，我准时坐在电脑前给带教律师发邮件，“我已做好工作准备，请您派任务。”我只在面试时见过他，板刷头，面容消瘦，戴着流行的透明框眼镜，穿灰色衬衫，说话中气十足，身后文件箱层层叠叠。他每天发邮件布置任务，简明扼要，只有两行字和数个附件。

第一天的任务是校对合同，对照英文修改中文版本，有一百二十页。晕头转向一整天，晚上十一点半发送文件的那一刻，我才明白，合同怎么查都有错，千改万改都不为过。那是一份买方专用的股权买卖样板合同，许多是曾在债法课上思考过的点，看着条款里的明枪暗箭，算是给枯燥的校对工作增添了一点乐趣。大到法律用语的翻译、小到标点符号的运用，都得注意。有的条款七行没有一个标点符号，我先梳理语法结构，再调整中文的语序，有一天，从早到晚粘在电脑前，修改了两千多处！一天天地努力适应，终于在无数次对着屏幕流泪后“炼”就火眼金睛。

法律检索是我最喜欢的工作。涉外知识产权的检索让我印象最深刻，涉及到合同中是否要另设外商独资企业接受知识产权转移。那天，我梳理合同框架花了整整两个小时，看到七层公司结构，我感受到了规避风险的一片苦心，法律人真不容易。之后运用法律检索课上的技能，抓紧时间查阅外商投资法、知识产权对外转让办法的最新立法进展、实施条例的解析、应用案例，我发现做检索笔记并不难，难在众多内容中找到影响本案的规则和立法导向，而这些，学校并未教过。我不断对照本案是否能用更优惠的政策，常常无解。带教律师从未告诉我标准答案，或许实务中本就没有唯一的答案。我想起哲学课上学的逻辑推理，世间有这么多尚未解决的问题，我们能做的只有掌握分析方法、逻辑公式，将所知代入其中，得出合理的结论，豁然开朗。

一个月里，我坚持每天完成任务。有时做到半夜还是不放弃，直接翻译文件时终于得心应手。我学到了很多，法律在我面前展开了艰难却又丰富的画卷。

带教律师一向言简意赅，布置任务和收到工作成果都是如此。没想到，最后送别时，他给我发了长长的邮件，写了许多赞语，夸我是他“25年从业生涯中带过最优秀的实习生”。原来，法律人的热情永远不会消退。他在我法学生涯起点给予我的鼓励，暖流伴随着邮件直抵我的心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