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12月27日 星期五
放飞 梅雨·蛙鸣 英国女人 忆一位老党员 家有金毛 德艺双馨
第16版:夜光杯 2022-06-29

忆一位老党员

陈建兴

上世纪80年代末,我认识了华阳街道退休党员黄连桥,他住在长宁支路一条狭长逼仄的小弄堂里。那时,我曾几次去采访他,渐渐结为了忘年交。走过路过他家门口,都要到他家门口坐一会。老黄守着清贫却甘为邻居做好事,几十年来,留在我的脑海中挥之不去。

我认识黄连桥时,他已近80岁,步履蹒跚,白发苍苍,可他有着一颗不老的心。他活着,就是为了别人。清晨,他会拎着篮子去牛奶摊为弄堂里15户居民取来牛奶并逐户送上门。而后,搀着邻居两个双职工家庭的小孩过马路送到学校。回来后,他又挨家挨户检查无人家庭的门窗是否关好,煤炉是否封好。接着,他又会去参加里弄的“红袖章”治安岗。傍晚,他去学校门口把邻居两个孩子接回家,督促他们在自家屋里做作业、吃点心。

一次,我去探望他,见老黄在家门口纳绣花鞋,我还以为是为他家对门的长征鞋厂加工绣花鞋呢,一问才知,他是为孤老张福宝做鞋。那密实的鞋底、挺括的鞋帮和鞋尖上那两朵莲花,真难以相信是一位高龄老人制作的小脚鞋。黄连桥曾告诉过我,张福宝是一个无儿无女无伴无工作的老人,靠政府救济度日。她年迈体弱眼花,生活上全靠邻居黄连桥照顾,一天三顿热饭热菜,还要送上几瓶开水过去。张福宝病倒了,大小便失禁,黄连桥和多病的老伴天天为她喂饭喂药、擦身洗脚。当医生见了瘫在床上两月之久的张老太还是清清爽爽、没有一点褥疮时,惊叹黄连桥的护理水平够得上“特级”。张福宝临终,请黄连桥帮最后的一个“忙”:她想戴一顶藏青色的、粗绒线钩织的、有六朵梅花图案的寿星帽。晚上,黄连桥在昏黄的灯光下,戴起老花镜,一针一线,熬了一个通宵,钩好了帽子。带着满足的安详,老人离开了人世。

张福宝走了,我想黄连桥可以歇歇了,没想到我去居委会时,看到他又在弄堂口摆了一只修补摊,一只破木箱中塞满了“家什”,免费为路人补套鞋、修雨伞,瘪塌的铜吊、钢种镬子在他的手里一只只“起死回生”。弄堂人家知道黄连桥的老伴也是一位无劳保的老人,家里也很是拮据,都会给黄连桥一些修补钱“意思意思”,可黄连桥却生气了,他说,为邻居服务是我这个老党员的义务,若要“扒分”,我早去曹家渡摆摊头了。操着一口苏北音,他时常会对我说起摆摊头的初衷。

我在黄连桥家里看到过,没有什么像样的家具,床上的被子是补了又补的一条棉被,若要搬家,一辆“黄鱼车”即可搬家了。可他帮人从不计较,该花的钱一分也不会少,始终围着弄堂人家这些烦琐的小事驰而不息。一个冬日,我带着一条簇新的鸭绒被送到他家,黄连桥泪流不止,他告诉我,他从来没有盖过鸭绒被。后来,他又想送人,被邻居制止了,他们说,你也应该享享福了。

如今,黄连桥去世已有二十多年了,我时常还会想起他。这个过着清贫生活并甘之如饴、俯首为孺子牛的退休党员,一直像面镜子,映照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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