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年04月26日 星期六
塞戈维亚街景(速写) 宁静致远 到花花世界去 干净的围棋 翻译家荣如德的几位恩师
第14版:夜光杯 2022-07-11

宁静致远

钱佳楠

刚过去的一周又搬了家,这是来洛杉矶的两年中第三次挪窝了。朋友住的一栋公寓楼里正好空出一间,为占这枚空巢,不仅请室友和同来自韩国的房东打人情牌,还立即签约下定,结果本来租住的房间尚未找到下家,落得夏天要付两边租金的窘境。

但所有怨气等到了新家一扫而空。这是我长到三十多岁头一回独自坐拥整间公寓,尽管曾经的室友个个友善谦让,但因共用厨房和浴室,无形中总有根弦绷着,不是担心自己烧菜起油烟,就是怕自己插的鲜花会招惹蚊蝇,最后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炒菜改煮面,鲜花换干花。

新家让我自在,不仅因为整只螺蛳壳全由我做主,更因为安静。记得头一次来这栋楼里的朋友,她告诉我,“我的邻居们太静了,有时候不知道他们是死是活。”

这句玩笑话在洛杉矶有着金子般的分量。这座美国的梦想之城历来吸引野心勃勃,渴望冒险的年轻人,我所住的区域又在大学附近,一到周末,遍地狂野。有的把大彩电架到屋外,三两好友光着膀子坐在草坪上看足球,有的是一大群人烧烤聊天。

派对在周六晚上走向巅峰,出门散步,你会觉得沿街的每一栋房子都在张牙舞爪,因为每栋房子都在奏响不同的音乐,同台竞技分贝。倘若是像我原先住的一栋里有十多户公寓的老房子,则是每个房间都在舞蹈。

我住底楼,很多时候也听不清别人家放的是爵士还是摇滚,只是觉得有节奏的震颤随着木质房梁传到我的房顶和四壁,咚咚咚咚,永不休止。

逢邻居生日,音响一定升级加仓。刚过去的四月,有个周末晚上我忽然感到家门口在开演唱会,有专业DJ在介绍他准备播放的曲目,且似乎一呼百应。等我开门探身张望,才明白是半街远的黄房子在搞“名副其实”的派对(加州人把“名副其实”叫legitimate,本义是合乎法律,我感到颇为讽刺)。屋前的草坪被电影片场的大灯照亮,DJ在门廊上对着麦克风大吼,旁边是大型音箱,四围站着着装风凉的年轻男女,俨然把此当成海滩。

派对到午夜还没消停的迹象,室友和我都好静,无奈中决定报警。结果一查,有关噪声的报警不能拨打紧急热线,须拨一个专门的座机号码,我们打了两次,两次都是遥遥无期的等待,害我们觉得此号恐怕是糊弄人的。最后只得往耳朵里堵上两块海绵耳塞,一头钻进被子(洛杉矶已迫使我习惯每晚塞耳塞睡觉)。

人是矛盾又贪婪的个体,既贪恋都市的烟火气,又嫌弃随之而来的喧嚣和嘈杂。在上海的时候,最喜欢的就是那些闹中取静的地方,如绍兴路、永嘉路,方才还是车水马龙的大道,往这些小巷一钻,世界一下子静了下来,连法国梧桐都青绿了不少。

诸葛亮《诫子书》有言:“非淡泊无以明志,非宁静无以致远。”古之人诚不我欺也。一旦周遭静谧无声,不仅时间放缓了脚步,人的感官似乎也放大了多倍,这或许是“专注”的由来吧?

搬进新公寓的一周,我还忙着清扫整理,但丝毫不妨碍我啃完了五本大书,很久都没有如此酣畅淋漓地读书了。以前看杨绛回忆录,说钱锺书整日徘徊在“饱蠹楼”,把深奥的哲学、美学等大部著作,“像小儿吃零食那样吃了又吃,厚厚的书一本本渐次吃完”。而今的我只是好奇,那“饱蠹楼”是如何完美隔音的?

乔迁后的第一个周末,原室友发来简讯,“又是周六晚上了,你那儿怎么样?”啊,已经周六了,我竟然无知无觉,惹起室友一肚子的羡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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