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11月26日 星期二
“破圈”:科普何以喜闻乐见
第4/5版:上海新闻 2022-08-21
曾被视为“不务正业” “科研做不下去才转行”,如今面临着新挑战——

“破圈”:科普何以喜闻乐见

中小学“科普校园行”活动展示了学生佳作 本报记者 孙中钦 摄

科技嘉年华让社区居民近距离接触玉兔月球车、遥感卫星等模型 本报记者 孙中钦 摄

医学生彼得在B站上做科普 采访对象供图

上海自然博物馆精心策划打造的品牌教育活动“与科学家面对面” 本报记者 孙中钦 摄

AI科普体验系列活动 杨建正 摄

全息投影让市民了解心脏的构造 本报记者 孙中钦 摄

嘉兴路街道市民驿站开设了垃圾分类科普馆 本报记者 李明珅 摄

本报记者 郜阳 易蓉

走过31年的上海科技节,今年首设上海科技传播大会。

科技传播,或者说大家通俗理解的科普,早已飞入人们的日常生活和工作中,却也出现了不少新情况,面临着新挑战。

近日,科技部、中央宣传部、中国科协联合发布《“十四五”国家科学技术普及发展规划》。《规划》指出,“十三五”期末,具备科学素质的公民比例已达到10.56%,到2025年,公民具备科学素质的比例要超过15%。

知易行难,做好科普需要保持恒心,愿意下苦功夫。现在科普还被视为“不务正业”吗?科普“网红”的心路历程是怎样的?借着这场以科技传播为主题的国际高端会议,记者连日来走访科研院所、科普场馆、科普达人、科技丛书出版社,为创新发展不可或缺的“一翼”科学普及寻求更多可能。

科研人员传播科学知识1+1>2

提醒>>>

搞清楚受众需求,做到循序渐进

“专业、优质、纯粹”,这是中国科学院脑科学与智能技术卓越创新中心(神经科学研究所)科普志愿者团队的核心理念。成立近10年,他们敞开实验室、举办夏令营,走进中小学、来到社区,收获了一众科技粉,也在青少年心中埋下了好奇的种子。在中心副主任、高级研究员王佐仁眼里,科普亦是科技报国的一种形式。

这些年,科研人员投身科技传播的比例日渐增多,可社会上诸如“科研人员做科普是不务正业”“科研人员做科普是因为研究做不下去了”的观点也层出不穷。对此,王佐仁用“坚决反对”这四个字表明了态度。

“科普是全民的事,有不同的领域和层次,科技的发展日新月异,大众要了解社会进步的步伐,最可靠的来源正是不同领域从事最前沿研究的科研工作者。”王佐仁说,“科普是一项展示自己、提升自己的过程,做科研做得好的人开展科技传播,一定能取得‘1+1>2’的效果。”

那么,科研人员做科普要避哪些“坑”,在多年的实践里,脑智卓越中心的科普队伍越来越有心得。把握好“专业性”和“普适性”这杆天平,是他们最大的收获。“很多科研人员觉得,我讲的对方都听得懂;甚至有些人把科普当成了自己科研成果的宣传,效果可想而知。”王佐仁说。

B站“芳斯塔芙”运营者之一的唐骋两年前从脑智卓越中心博士毕业,他曾经提出,科学理论当中一些最基本的概念,受众可能都毫无头绪;如果做科技传播的人把这点忽略了,那么谣言、反智的阴谋论就会占据受众。“做科普前,一定要搞清楚受众的需求,要做到循序渐进,在他们现有的基础上提升一步就起到了效果。”王佐仁告诉记者,“我们有一场活动是面向自闭症孩子的家长,他们多多少少对疾病有了解,我们的科普就可以讲深一点。”

在脑智卓越中心学术主任、中科院院士蒲慕明看来,科普有两类:一类是对社会大众的科普,还有一类是对非同行的科普,而后者的重要性正越发显现,也成为孕育创新的沃土。

脑智卓越中心编著的《大脑的奥秘》入选了中国科普作家协会推荐的100部优秀科普图书。出版后,中心收到了不少读者的反馈,其中不乏生物学、临床医生等具有学术背景的专业人士。他们打出的问号带给了中心科研人员不同的视角,而要拉直这些问号,必须通过严谨的科研来回答。瞧,科普和科研擦出了奇妙的火花!

传播方式不同,够认真就能“殊途同归”

提醒>>>

科普大门虽敞开,但要避免人云亦云

网红“烹煮大白鲨”,他站出发声:人们对海洋保护动物的认知不足,不能“提到鱼就想到食物”;“完达山1号”不请自来,他告诉大家:只有放归野外,才是成功的野生动物救助。人类饲养时间越长,野生东北虎返回大自然的坎儿就越多……

在动物成为主角的热点事件里,媒体很习惯找到上海自然博物馆副研究员何鑫,他也乐于站在镜头前讲述自己的观点。“我的专业和自然、生态相关,其实这与公众之间的距离很近,总得有人站出来。”他笑着说,“只有大家能了解,能有自己的判断,才对自然保护有意义。”

印象里,他曾有一回与院士、资深专家一块儿开展科普。“他们都是领域里最权威的前辈,但和我们交流还是很谦和,而且非常愿意将精力投入科普。”何鑫回忆。他所在的上海自然博物馆就是科普场馆,也很支持像何鑫一样的研究人员,传播科学的天籁。

在何鑫看来,目前社会上开展科普的同道,相当一部分还是以写作的方式,“比较有成就感”。新媒体时代,也有人利用短视频平台,开辟“新阵地”。相较前者,后者有机会通过广告或是带货带来收益。

“只有做到领域内顶尖的人才有资格来做科普。”这样的观点还很有“市场”,理由也很简单,做科普势必分散研究的精力。不过,在何鑫看来,科研科普“两手硬”的,并不在少数。就以他个人保护生物学的背景来说,原本就要和社会打交道,适时开展科普,能相互促进;更何况,有了公众的参与,科研人员还能获得更多的数据,有助于更好发现问题。

如今,做科普的人越来越多,有深耕领域的,亦有“门外汉”。何鑫认为科普的大门向所有人打开,“认真做科普的,都会查阅最新科研成果,取得学术界普遍认可的内容,无论谁来科普,都殊途同归。”他说,但要避免的是人云亦云。

也有多位“科普达人”提出,希望在评价体系上有所倾斜,若能通过量化科普成果作为评价的一部分,相信会有更多人加入科技传播的队伍。

在“噪声”中坚持传播理性声音

提醒>>>

视频的选题要更谨慎,内容要更严谨

医学生彼得在视频网站bilibili上拥有15万粉丝,频道运营者是复旦上海医学院临床医学八年制在读学生。

彼得是“95后”大学生,也是伴随视频网站成长的年轻一代。2016年,彼得就开始制作测评等科技类视频,在上网看视频了解感兴趣的内容,根据兴趣点精心制作更深入的视频作品,已经成为他的日常。2019年,一堂《医学人文》课机缘巧合成为彼得开启医学类视频创作的契机。如何更好地做好医学传播?如何传递更理性、更真实的声音,让大家走进医生或医学生群体并消除误会?课堂上的“作业”激发医学生们的创意,而彼得则将这些思考延续到了课堂之外。“很多好的想法仅仅作为一份作业‘完结’挺可惜的,我觉得这是件很有意义的事情,我想试着做下去。”彼得说。

制作第一个科普视频时,彼得查文献、写讲稿、设计分镜,精心拍摄、剪辑,视频上线播出后就受到不少关注。后来他制作的《医学生告诉你喝水就能减肥!|每天喝八杯水科学么?》播放量超过42万,《洗牙到底有什么好处?疼不疼!访谈口腔医生答疑》也突破10万播放量……彼得对此不太意外,这些选题有的是他感兴趣的,有的是公众性话题,都构思了很久。流量的成绩对他来说是一种激励,但更大的成就感和动力来自科普传播的初衷,“比如10万人看了我的‘洗牙’科普,其中如果有1000个人能因此重视洗牙对口腔健康的意义,再有一些人真正行动起来,就真的有人通过我的作品有效预防龋齿。”

流量也会带来争议。曾有一则有关维生素C效用的作品引来论战,甚至还有人断章取义发起直指个人的言论攻击。“整个事情令我感到不知所措。曾有一段时间不太敢发视频。”彼得坦言。事后复盘,他意识到面对的受众是多样的,科普视频的选题要更谨慎,内容要更严谨。

最近彼得和复旦医科馆合作,开展医学博主访谈,也引发了不少思考。“2019年对短视频的定义是小于10分钟,而现在可能超过5分钟已经是长视频了。但是医学科普类视频有特殊性,很难在很短时间把知识严谨说清楚,所以我也在考虑剪辑节奏等。”彼得还发现,内容平台审核、推流机制对科普创作者的鼓励也应该有更多支持空间,这些他都很关注。

分层渐及,让孩子“换个角度”看世界

提醒>>>

创生智慧是一个长期的过程

“科普教育是一个创生智慧的过程,不是‘一锤子买卖’,而是一个长期过程”,杨浦区少科站站长、高级教师孙青说。校外教育更关注育人的过程,杨浦少科站为从幼儿到高中生构建“触手可及、学力能及、素养渐及”的活动和课程,既能分层又能贯通,通过多维度的育人格局让学生在其中“发现兴趣、发觉乐趣、发展志趣”。

“真正的科普应该是触手可及的、有效的,我们要做到人人可体验、处处可探究、校校可参与的环境,也对应学生学力搭建平台、设计活动。”她介绍,例如云端“童创空间”线上慕课平台已上线10门类26个系列273个微课程,发展了10个学习社群约有1.4万学生自由在其中学习、交流、展示;平台开展的公益课程没有门槛,以抢课的方式自主报名,去年浏览量达到12万。

为上课犯困的同学设计提高血氧量的肩颈操,探究五味菓的抗疲劳作用,到探寻多肉植物适应环境的生物机制,再到中医药汤喷剂治疗过敏性鼻炎的作用和机制……上海交通大学附属中学高一的戴名玹已经完成了多个生物、中医药领域的探究课题。从小就对这些领域有浓厚兴趣的她,就是在杨浦区少科站多年的实践中学会了将好奇心变成科学问题,并且为满足好奇心,用科学视角、科技手段寻找答案。

“还记得在少科站第一次解剖蚕豆,原来平时吃起来糯唧唧的豆子肚子里‘别有洞天’,每个结构都为生命的成长起到作用”,在她看来,科学素养的提升带来最大的改变,是看世界的“视角”不同了,“看待问题会更关心背后的原因和本质,会更多元,更全面,也更理性。”

有用的知识,让人们更有勇气科学面对未知

提醒>>>

独具匠心才能在众多科普读物中脱颖而出

“因为深海是人类在地球上了解最少的区域,深海地下更是一片未知世界。”在由上海科技教育出版社出版的《深海浅说》一书中,海洋地质专家,中国科学院院士汪品先这样写道。

《深海浅说》是近年来该出版社发力科普读物的一个缩影,不仅获得包括2020“中国好书”、第十六届“文津图书奖”、第十六届上海图书奖一等奖在内的多项权威大奖,也受到读者朋友们的喜爱。在上海科技教育出版社总编辑王世平看来,无论是青少年科普还是成人科普,由某一领域的权威专家参与编写的书,更加受到读者欢迎。她进一步解释,《深海浅说》不仅着眼于海洋科学本身,更深入透视海洋文化;不仅融合了以上提到的种种特质,解析过程科学严谨,而且文字书写妙笔生花,可读性堪比小说,老少咸宜。

“介绍最前沿科学知识,图文并茂、阅读体验良好的科普书,更受到读者的青睐。”王世平表示,“再有就是与当下热点结合紧密的书,都会比较受欢迎。”

她举例说,由于疫情而受到各界关注的《大流感》,亦是该出版社的畅销书,曾经掀起过一波大众阅读的热潮,让大家在疫情初始的慌乱阶段里,了解到了很多有用的知识,也让人们更有勇气、以更加科学的态度来面对疫情。

近年来,“融合”成为上海科技教育出版社在科普道路上的发力点——人文、科学与艺术结合,抑或是文学、历史与科学的跨界……同样“融合”的,还有科普和“快乐”。面对青少年读者,该出版社近年来尝试开发了一些动手书和文创产品,让孩子们在学中玩、玩中学,借助多样的游戏元素和可爱的卡通形象增添阅读的趣味性,轻松打好科学基础。

王世平发现,相比孩子们更喜欢百科类的科普图书,成人更多关注未知的意义。他们更希望从某些全新的研究领域里学习新知识,甚至颠覆自己原有的认知。“受到公众认可的科普书,一定是独具匠心,精耕细作,耐心打磨,才能在众多科普读物中脱颖而出。”她总结道。

延伸阅读

深奥的科学知识最好能让人“秒懂”

科技工作者潜能亟须释放,应培养既懂科技又会传播的人才

作为首届上海科技传播大会的主要设计和承办单位之一,上海交通大学媒体与传播学院近来正开展“科技传播模式的国际比较研究”,这得到了上海市科委软课题项目支持。课题领衔人、上海交大媒体与传播学院院长李本乾教授告诉记者,该研究梳理世界各国科普传播的理论流派、实践模式、传播范式和演化路径,通过对各国科技传播生态框架比较,期望为建立中国特色的科技传播体系,提升国家科技传播的国际影响力提供参考。

“许多科学家走向科研工作,起根发苗,正是儿时所受的一些科普教育。从科技创新价值链来看,通过科技创新与科普的良性循环,实现科技创新可持续发展;同时通过快速科普新知识,可缩短科技创新转化为人才资源的周期,相当于加速了科技创新的步伐。”李本乾补充道,“同时,量大面宽的科普知识,将为科技创新专业人才提供宽广的背景知识。”

本届科技节公布的数据显示,上海目前建成上海科技馆等市级科普基地285家、青少年科学创新实践工作站29家,平均每8万人拥有一个科普基地。研究者认为,它在全国甚至世界都处于领先水平,但还有很大的提升空间。

与此同时,做好科普、科技传播,关键在人才。把深奥的科学原理用老百姓听得懂的语言讲出来,亟须培养既懂科技又会传播的人才。对此,上海交大进行了一些探索——对理工科专业的学生开设“传播类”的公共课,创办传播学第二专业,提高理工科同学的传媒素养;同时对文科生增加“理工科类”通识课,提高科技素养等。

“科技工作者群体的科普潜能还没有被完全释放。”李本乾解释,他曾在一次健康科普项目评审中发现,“精英化”的评选机制其实无法满足医疗领域专业团队的创作热情。同时,评选出的作品独木难成林,老百姓看不到、摸不着,遇到问题仍然“网上狂搜”,为伪科学、虚假健康信息泛滥埋下隐患。为此,释放广大科技工作者的巨大潜力,打通优质科普作品到达公众的“最后一步”至关重要。

李本乾还提到,科学家队伍与传媒大军的融合,科技内容和传媒渠道的融合,将是科技传播生态建设题中应有之义。科技发展和科普良性互动生态的创建,将会极大地激发“两翼”发展的动力,推动“科创中心”“科技强国”战略实施。本报记者 易蓉

读报纸首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