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在树上

高明昌

手机响了，一看是家里种着百亩黄桃的褚丹红，心里就有些小自得。接了电话，无话找话，丹红，什么事？那边传来清浅的笑声：老师哎，大热天，黄桃季，打电话想确认老师现在什么位置？然后——我说别然后了，你是想送我黄桃？那边笑声更灿烂、更幽默了，老师，是的，可是送你吃的黄桃还没有摘，黄桃还在树上。

黄桃还在树上，就给我电话，这算什么？五分钟过去后，丹红发来一条微信：老师哎，最好的桃子不在市场、不在商店、不在筐里、不在盒里，而在你想吃的时候，它还在树上——最美味的黄桃应该是上午在树上，中午在路上，下午在您嘴上。

啊，诗一样的语言，和黄桃一样，漂亮、顺溜、滑爽、甜蜜。

电话接了，微信看了，我等待着黄桃早点到我家。七月底，八月头的日子是吃黄桃的季节，在这个大时间里，我相信刚从树上摘下的小时段里的黄桃最好吃。我打算好了，我希望褚丹红给我两箱黄桃，每箱十斤，我吃掉五斤，其余的，我要送给南桥的亲戚们，送到他们手里的时候，我还要放慢语速，有意强调：这些都是刚刚“还在树上”的黄桃。

黄桃送来了，我送到姐夫家时，说这是最短时间内离开桃树的黄桃。姐夫笑了，离开长短有啥关系，黄桃又不会坏。阿姐接过话头，嗨，是个意思，桃子离开桃树的时间越短，越新鲜，自然越好吃。

近年来，吃黄桃的人都去注重黄桃表皮的颜色，个头的大小，长相的圆润，软咚咚还是硬邦邦的手感了。一句话，看样子，吃卖相。至于什么时候摘的，不问，也不讲究了，但“还在树上”的一定最好吃是个铁板钉钉的事实，谁也不可怀疑，也不值得怀疑。

突然想起古人“不时不食”的吃法来，这里的“时”一般是作节气理解的，暗合着天地万物生长消亡的自然规律，自是科学，但“时”里还有个“时”，这个“时”也很重要。比如特别会抗氧化的无花果最好的日期是在七月下旬至九月上旬这段里。过了这个时段，再晶亮、再红澄、再滚圆的无花果总是欠了一点甜，欠了一点软，欠了一点糯。这是节气给予无花果的“命令”和结果，谁也不可能逆转，如果你硬要采取措施，比如打点什么甜蜜素，到最后也一定没有好果子吃。

所以不时不食是吃到好东西的前提条件，在这个条件下再选择时间，可以让你吃得更有质量、更有品位。八月还未到，我的二妹和三妹每天要采摘三十个左右的无花果，采摘的时间一定在傍晚时分，一来太阳已经下山，炽热的太阳光已不再火辣；二来家人陆续回来了，他们都需要有个晚饭前的休息时间。这个时候采摘，无花果肉身已经不烫，平和平静了，同时因为家人都在，现摘现吃，人人都开心。

真的想说，无花果，吃口最好的，除了扣准季节，一定还要当场摘，这是标准的“还在树上”。有时，因为距离的原因，实在做不到这个吃法，尽量也要缩短运达的时间。我晚饭后回南桥了，拿些许无花果给南桥的外甥，我也严肃地叮嘱，今晚要全部吃掉的，外甥笑笑：舅舅，我懂了。

还在树上，是个比喻说法，但有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