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如戏 戏如人生

◆邵宁

每个人都是人生的主角。

灯光暗去，大幕落下，《主角》谢幕。在三个半小时里，跟随“秦腔皇后”忆秦娥走过40年的跌宕人生，起起伏伏，唏嘘不已；在现实生活和秦腔舞台中来回穿越，意韵深远，余音袅袅，让人不由得感慨：人生如戏，戏如人生。

近年来，陕西人艺接连推出“茅奖三部曲”，其中的《主角》是离现实生活最近的一部作品。文学作品的改编往往是一把双刃剑。作为中国最高文学奖的获奖作品，陈彦作品的故事性、文学性和思想深度提供了很好的基础，但六七十万字的长篇小说，背景交代事无巨细，心理活动洋洋洒洒，要变成一出话剧，难度也是可想而知的。舞台上的《主角》，以6场53个场景架构全剧，不用旁白、画外音，而是通过创设丰富的戏剧情境，以内在戏剧动作推动情节发展，每个场景仅六七分钟，均扣人心弦，人物栩栩如生，节奏行云流水，情感饱满丰沛，足见剧作家曹路生的功力。

这是一部纯粹的话剧，同时具有浓郁的陕西味道，这陕西味道绝不仅仅在于陕西方言。忆秦娥这个人物的塑造，最为成功。自小在黄土地长大的她最大的特点是“瓜”（西北方言，傻），这种傻，也就是一种执着，在艺术上是“不疯魔，不成活”；然而在生活中，在感情方面，她却是真的“瓜”，不知如何对待爱与被爱，这也是她个人悲剧的根源之一。

印象最深的是尼姑庵的一场戏。台塌了，单团长和三个娃娃死了；儿子是“痴聋瓜呆”；丈夫和别的女人睡在了一起……忆秦娥万念俱灰，来到山中，想遁入空门。但一场《白蛇传》以及与住持的一段对话却让她得到了顿悟：就是“唱戏是大修行，度人度己”“把戏唱好，让更多人得到喜悦”。这场戏，是忆秦娥成长的关键，她领悟到了一个艺术家的生命意义，得到了蜕变重生，如凤凰涅槃，再度绽放，“让自己生命的烛光，在舞台上照亮更多生命的幽暗”。饰演忆秦娥的刘李优优是位90后，从青涩少女到秦腔皇后，从生活到舞台，让忆秦娥光彩照人地立在了舞台上。剧中的很多配角也都个性鲜明，如两任丈夫刘红兵、石怀玉，秦腔老艺人古存孝、苟存忠，以及老编剧秦八娃、单团长等，甚至只出现过一两次的刘红兵妈妈也呼之欲出。

舞台很简约，因为秦腔是戏曲，同时场次极多，所以借鉴戏曲的写意舞台，同时为方便转换，以“一桌二椅”和简单的布景和道具画龙点睛，这无疑是中国古典审美和当代戏剧精神的一次融合。“戏中戏”是该剧的一大特色，搬上一把椅子，两位服装师为忆秦娥穿上华美的戏服，伴随着灯光锣鼓，顿时成了戏中人。同时人偶的运用也很有特色，童年忆秦娥和童年宋雨上场时都是人偶，惹人怜爱。

如果说，全剧还有什么不足的话，就是“敲击时代地心的声音”比较微弱。陈彦在谈到小说时曾表示：“这里是一种戏剧人生的进程，因为戏剧天赋的镜子功能，也就不可或缺那点敲击时代地心的声音了。”在剧中，忆秦娥反复遭受的磨难，以及最大的戏剧冲突，似乎就是因嫉妒带来的诋毁和诬陷，基本上来自于一个人——她的竞争对手楚嘉禾，而且泼的脏水始终只有男女关系一种。事实上，全剧跨度长达40年，时代巨变、社会转型，秦腔这一传统剧种也是起起落落，也给主人公及其周围人带来极大的冲击。这一点，在原著中都有细致的展开，如在话剧中能够加强，在大视野下展现小人物，将更增添作品的厚度和深度。

近年来多媒体、视频、舞蹈等各种手段的加入，丰富了舞台的同时，也削弱了话剧味。但《主角》却让人领略到话剧语言艺术的魅力，展现出一幅三秦大地的绚丽画卷。扎扎实实排大戏，接着地气演好剧，陕西人艺严谨的创作态度和不懈的艺术追求值得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