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倩霓
曾有人因为听说我在南京念了七年书,而很起劲地向我咨询南京的街道、景点、名小吃打卡地。在整个咨询过程中,我一直像一个白痴一样地摇头,除了位于南京大学老校区两端的鼓楼和新街口这两个中心点,我对整座南京城的结构布局确实是一无所知,我是一个天生的路盲。没有人相信我真的在南京生活过七年,并且对她有着真正深厚的情感。
除了她们——西儿、芳芳、老涛和猫。
这帮家伙毫无疑问是我的大学同窗,四年漫长的时间,我们成天在同一间房间睡觉,在同一个食堂吃饭,在同一幢教学楼上课。点点滴滴的细节,足够在我们之间形成深厚的友情,就像所有大学同窗之间的友情一样。当然,这样的友情很多会因毕业以后大家的各奔东西而逐渐褪色,直至完全凋零。
我们正相反,我们的友情之树再一次疯狂地抽枝发芽其实是在毕业以后。那时我一个人被打回老家,那四个家伙都留守南京。在老家那所没有人愿意读书的职业学校,坐在那间只摆有一张单人床和一张中学生课桌(被作为写字台)的小房间里,我唯一的安慰即是那些从南京飘然而至的信件。感谢老天那时没有电子邮件,这使得我在多年以后的一个阳光灿烂的午后,得以在书柜里重新见到这批已经泛黄的书信,而这时我早已在上海定居多年。我一封封地抽出,一封封地阅读。细细密密的钢笔字,或天蓝,或纯黑,少则两三页,多则四五页,讲以前在南大挥霍掉的岁月,讲毕业以后的工作、爱情,当然还有对我的关照和鼓励。中文系出来的女孩子,文笔或幽默调侃,或温情绮丽,每一封书信,都是一篇上等的散文。而那份对我的真诚的牵挂,则令我在多年后上海西区的一间书房里,又一次流下感动的泪水。
大学毕业三年以后,我终于在她们的殷殷期盼下重新打回南京,重返南大校园读研究生。我想,我一定是全南大最奢侈、最幸福的学生了。每隔一两个周末,我总是可以混到一顿丰盛的饭菜,在西儿家或是猫家(那时她们的家真是很小很小呀),她们一定会买好盐水鸭或烤鹅,这两种南京的特产,是我最爱的肉食。在涛家,我还吃到过最上等的阳澄湖大闸蟹。最难忘的则是在芳芳的南大博士宿舍里吃火锅,火锅不是现在的火锅,而只是一个煤油炉子上烧着一只铝锅。一群饥饿的南大中文系博士,加上我这个混吃的硕士,虎视眈眈地盯着那一锅慢吞吞冒着热气的吃食。一旦锅里开始翻滚,一圈筷子立刻戳进锅子里疯狂捞食,完全不顾博士硕士的风度所在。那种抢食的快乐,至今想来还令我垂涎不已。
而每次享用完大餐以后,我的女友们总是会有东西给我拎回来,有吃食,也有日常用品。最喜欢的是金秋时节,那几个家伙的单位总是会发红通通的红富士或金灿灿的大鸭梨,我一袋一袋拎回宿舍,把同住着的三位女孩看得目瞪口呆。在一起分享的时候,她们说:“你同学怎么会对你这么好!”那时,我心里的那份得意和感慨,真是难以用笔墨形容!
所以,即便我研究生毕业以后又一次离开了南京又怎样呢?即便我不知道南京那些纵横交错的街道怎么走又怎样呢?我的那些女友分散在南京的那些纵横交错的街道中,南京便一次次地吸引我回眸,吸引我重返。我手上拿着她们新家的地址(这些新家现在是越变越宽敞、越变越漂亮了),出租车总是可以准确地将我拉到她们的家门口。而她们款待我的餐桌上,一定会有——盐水鸭和烤鹅!
友谊就是心甘情愿地付出,如一颗星星,在黑夜照亮前行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