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可胜
寒露,第十七个节气,秋季的第五个节气。《月令七十二候集解》说:“九月节,露气寒冷,将凝结也。”老天爷是伟大的化学家,通过热和寒的不同配比,来实现四季的更替。虽然这个过程是渐变的,但渐变到了一定的节点,就会出现相对明显的转换。处暑是从热到凉的转换,寒露则是从凉到寒的转换。古人通过对太阳高度的观察,结合对大地气候、物候的总结,为连绵不断的“时”找到了“间”,从而形成了系统的时间科学,给生产生活建立了坐标系。
每个节气都分三候。寒露第一候“鸿雁来宾”。就是鸿雁大举南迁,鸿雁的故乡在北方,到南方属于“宾”。“月黑雁飞高,单于夜遁逃”“乡书何处达?归雁洛阳边”“塞下秋来风景异,衡阳雁去无留意”“云中谁寄锦书来,雁字回时,月满西楼”……雁是古诗文中仁、义、礼、智、信的象征。第二候“雀入大水为蛤”。雀鸟不见了,海边出现很多蛤蜊,条纹、颜色与雀鸟相似,古人便以为是雀鸟变的。蛤蜊是下酒的美食,唐代诗人皮日休说:“何事晚来还欲饮,隔墙闻卖蛤蜊声。”第三候“菊有黄华”,此时菊花已经开放。
“玉露凋伤枫树林,巫山巫峡气萧森”,岂止巫山巫峡,整个中原大地都从寒露节气开始走向萧瑟。寒露明显的昼短夜长,季节已经进入深秋了。但是每个节气都有自己的节气之美。寒露节气,最美的主角当数菊花,赏菊是此时爱花者的主旋律。我们赏菊,看到的颜色很多,但从诗词来看,早期的菊花都是黄色的。“黄花”是菊花的代名词。《礼记》记载:“季秋之月……鞠(菊)有黄华”;李清照“莫道不销魂,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徐渭“东篱蝴蝶闲来往,看写黄花过一秋”;毛泽东“岁岁重阳,今又重阳,战地黄花分外香”……这些“黄花”不是泛指所有黄颜色的花,是特指菊花。
菊花是百花之末,标志着四季的谢幕,所以元稹说:“不是花中偏爱菊,此花开尽更无花。”菊花是古诗词中被吟诵得最多的花,与之相比的大概只有百花之首的梅花。世上的花何止千万,但绝大多数开放在和煦的春风春雨里,所谓“近水楼台先得月,向阳花木易为春”。毕竟阳光和水分是所有植物的生命线。相比之下,梅花和菊花,百花中一首一尾,在缺温度、缺雨水、缺阳光的季节开放,真的有些苦哈哈的味道——而这种苦,在有节操的人看来,就是不随波,不逐流,不从众,不媚俗,是傲霜斗雪,是孤芳自赏,是独善其身——因而都跟君子之风联系在一起。
屈原“朝饮木兰之坠露兮,夕餐秋菊之落英”,陶渊明“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确定了菊花隐逸、高洁、君子之风的意境。还有一位写菊花同样著名,那就是把烈火烹油的大唐推向穷途末路的黄巢。他在科举一再落第之后,写下了两首诗。一首有改天换地的寓意:“飒飒西风满院栽,蕊寒香冷蝶难来。他年我若为青帝,报与桃花一处开。”另一首则是杀气腾腾的:“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冲天香阵透长安,满城尽带黄金甲”,电影《满城尽带黄金甲》很好地演绎了那种血流成河的残酷。
与菊花相比,还有一种物什,更能慰藉我这样悲秋者的心灵,那就是“无肠公子”螃蟹。现在螃蟹上市越来越早,但真正成熟的螃蟹、好的螃蟹,是在寒露节气。“何妨夜压黄花酒,笑擘霜螯紫蟹肥。”中国诗人写吃是含蓄的,可是写吃螃蟹的诗歌,那叫酣畅淋漓。都夸第一个吃螃蟹的人勇敢,对勇敢的中国人来说,吃螃蟹都几千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