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道
书籍收藏家阿英(钱杏邨)先生的新著《阿英与友朋书信辑录》终于出版了。这本书涉及很多人,其中就有阿英与文学山房旧书店的江澄波先生的来往通信录,从中可见阿英的藏书意趣,以及一位老读者与书店人的交往情谊。在书中可以看到阿英致江澄波的信札有33函,江澄波及苏州古旧书店致信阿英的有28函。
根据江澄波的讲述,他和阿英从未谋面,两人认识是著名戏剧学家周贻白介绍的。1958年,江澄波在苏州东山收到了一批晚清时期的石印《飞影阁画报》《图画日报》《游戏报》等,都是藏书家不太关注的,但被周贻白看到了,马上打电话给阿英。三天后,阿英就购买了。此后两人建立了书信联系,如1959年4月17日,江澄波致信阿英:“日本刻稗史水浒画谱尚在,但非尊示这人所绘。故未寄上。今将此书封面抄上,如要,请示知即寄。”为此,江澄波还把这本书(《稗史水浒传》)的封面绘出,以便于阿英抉择。
在此后的往来书信中,江澄波总是把账目算得非常精准,书价、邮资、核欠、剩余等从不出错。书目的整理和邮寄也很及时和准确。从江澄波为阿英所寻的书目中可见,其中稀见本也不少,如王韬抄本多种、清代李宗棠著《东游纪念》、丁传靖著《闇公诗存》(蓝印本六卷)、弹词史料《文明秋凤》、晚清小说《杜鹃血》等。其中的《文明秋凤》,清代版本,阿英手中有几卷,但不全,因此点名要书。1961年11月12日,江澄波致信阿英:“为了等《文明秋凤》(根据江澄波说是乾隆版,全本),致又拖延了一个多星期,昨天已接到通知,说该书属于评弹资料,一定要留在苏州,所以不能寄上了,真是千万的抱歉,请恕罪责。虽则他们答应代抄,但据我臆断,您也是要刊本的。”为此江澄波还要阿英告知他所藏残本(《文明秋凤》)册书,看看能否给他配书。
从阿英后来的信中可知,江澄波又对阿英提及《文明秋凤》全本(1964年4月28日)之事,应该是另外找了一部,阿英说付上四十一元。后来我从苏州图书馆古籍部查到,这部书一共8册,为清代兰蕙轩刻本。
知道阿英喜欢清代弹词、小说、画报和竹枝词,江澄波就在收了新书后,马上抄书目寄给阿英。有段时间,江澄波受中国科学院文学研究所委托,大量收集明清诗文集,他就利用此便抄出了多种竹枝词,然后陆续寄给阿英。阿英在信中大为感激,并赠予他的签名上款著作《雷峰塔传奇叙录》《鸦片战争文学集》《反美华工禁约文学集》等。江澄波还给阿英陆续邮寄了相关书籍《新州竹枝词》《胜溪竹枝词》《扬州竹枝词》等。
在苏州东山收了一大批弹词小说后,虽然有的是坊刊和抄本,但是不少已经属于“孤本”,于是江澄波将这批史料告知阿英,阿英闻之欢喜,全部要了,为他的《弹词目录》研究提供了很大帮助。
有一次江澄波在浙江收到一部清初刻本《麟阁待传奇》,就想传抄,为此向阿英征询。阿英说对此书不了解,最好去请范烟桥先生过目一下。
后来有段时间,江澄波因为工作关系外出收书,与阿英联系配书、寄书就成为书店的任务,但是阿英每次回复都会问及江澄波的情况。1964年,江澄波因为生病动了一个小手术,阿英颇为关心,多次来信问及。而每次阿英寄来的书款,江澄波总会精确计算,多退少补。
阿英曾在信中多次表示要南下苏州,来见江澄波。1976年10月2日,阿英终于从北京来到苏州,并于次日在外孙凡晓旺陪同下去古旧书店找江澄波。可惜那时江澄波正在苏北下放,阿英只得悻悻而归。回京不久后,阿英就因病去世了。
20世纪80年代初,江澄波在京受钱璎(阿英女儿)的委托,去西长安街看阿英的藏书。睹物思人,看了阿英的藏书,江澄波发现,除了有两部明版(《西厢记》《留青日札》)外,更多的是清代刻本和晚清石印本、铅印本。这些藏书经钱家子女按照先人遗愿,捐给了阿英家乡的芜湖图书馆。为此,钱璎女士还向江澄波先生借走阿英当年写的29封信,经过江澄波的同意,也一并捐给了图书馆。这对书友通信近二十年,相互挂念,可惜终没能见上一面,不能说不是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