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04月19日 星期五
秋深 智慧快餐 老藤椅 调房轶事 我和《在那遥远的地方》 包天笑与《晶报》
第13版:星期天夜光杯/夜光杯 2022-11-20

老藤椅

欢欢

一辆三轮车停在小区门口,车上堆满藤编的椅子。像座土黄色小山,高出车身一大截。藤椅用皮带东倒西歪地绑在一起,细细的椅腿和弯弯的椅背推推搡搡地挤着、靠着,好像极不情愿被这样混为一谈似的,各自朝相反的方向倒去。三轮车旁一个五十岁上下的男人佝偻着背,靠在路边的护栏上。

天色已经晚了,站在街边就能看见,那些窗口点起了暖黄色的灯,空气中隐约能闻到炒菜的香味。我骑着自行车准备进小区,与藤椅们擦肩而过。橘色的路灯从头顶高高地照下来,三轮车四周反射出一圈柔和的光。那个男人低着头看地面,路上的灰尘被疾驰而过的车流掀起一阵小小的浪花。

看样子他是在拉货的途中短暂休息,又或是特意在这里逗留,希望有人会过来看看他车上的椅子,挑一两把回家。如果现在是夏天,应该会有不少吃过晚饭出来散步的人,可是这个季节,街上只有寥寥几个人缩着脖子匆匆往家赶。

那些藤椅要被拉到什么地方去?或许它们是在交付订单的途中,又或许还没有寻到合适的归宿,像大篷车里的吉卜赛人一样四处流浪。

我记得小时候外婆家就有一把这种粗藤做成的椅子,是外公专用的。大概用的时间太久了,已经看不出藤条原本的土黄色,包上了一层黑棕色的浆。特别是扶手的地方,经过无数摩擦,藤皮磨没了,只剩下一束束散开的藤芯。外婆用红色尼龙绳子把散开的部分缠绕起来,像给藤椅的“断臂”打上了绷带。

尼龙绳子又慢慢褪色、断开、分裂成一束束纤维。椅子四个脚上的藤条也不知道跑哪儿去了,露出四根光光的木头。虽然这把藤椅那么旧,补了又补,但依然是外婆家椅子界的“顶流”,比其他的塑料椅子舒服得多,难怪成了外公的专座。

外公每天大清早就出门,等小孩子们睡醒起床,外公已经买好菜坐在藤椅上喝茶了。外公不在的时候,我们小孩就喜欢爬上去,模仿他的样子,端个茶缸,跷个二郎腿,优哉游哉。藤椅有种凉凉的触感,是温和的,不是冰冷的凉。椅子上所有和身体接触到的地方都被磨得滑滑的,夏天坐在里面特别舒服。

单看一根根藤条是又细又软的,可是经过工匠细致而巧妙的编排,一层层规律地交织之后,就变得无比强韧,还显现出好看的几何图案。小时候,我在赣南老家见过编织师傅做藤椅,长长的藤条在他的手中上下飞舞。师傅头也不抬,专注得仿佛整个世界只存在于他的十指间。

做一把藤椅的工序很长,先把土藤放在清水中浸泡3-5天,挑选出大小均匀的,拉直后用藤刀破藤,然后刮去表面的颜色。接着用去皮的杉树条钉制出藤椅的框架,对藤条预加热软化,最后是手工编织和上漆。熟练的师傅也要花上6小时左右才能编好一把,是典型的慢工出细活。

现在城市家庭里很少看见这种老式藤椅了。长大后,外婆家的老房子拆了,三世同堂的大家庭分成了几个小家庭。再后来,外公去世了,外婆家里的老物件大部分都散落各方,无处可寻,包括那把老藤椅。

土黄色的“小山”缓缓地移动起来,我站在窗口看着它,消失在六车道马路的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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