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见弗里达

孔明珠

墨西哥那位长着一字连眉的女画家弗里达·卡罗（Frida Kahlo 1907—1954）太有名了，很早以前就在书上读到过她惊世骇俗的人生故事，看到过她色彩艳丽，个人风格特别强烈的画作。有几个标签让我记住了她，一个是“残疾”，自幼害了小儿麻痹症；一个是“不幸”，18岁时遇到重大车祸全身粉碎性骨折，一生做过三十多次手术；一个是“女性主义”，思想行为浪漫又出格。她的画“非虚构”性强烈，自己的脸几乎幅幅入画，一字连眉，浓发黑眸，坚毅的眼神让人过目不忘。《弗里达》纪录片中，她身体“破碎”之后被用皮革、石膏与钢丝制成的胸衣包裹支撑着，吊车将她悬挂在半空中，在墙壁前作画……

今年在美国小城旅居时，我去参加外孙女啦啦幼儿园艺术节，幼儿园一共十来个班，各自创意设计不同的主题进行展示，供家长参观。啦啦读小班，我没有想到4岁小朋友班上的艺术主题是弗里达。教室布置成展厅，抬头处一圈是女画家生平介绍，墙壁悬挂弗里达画，桌子上摆放衍生艺术品。教室内最主要的展品是班上每位同学涂画的弗里达头像，她的脸蛋和衣裳被涂成五颜六色，却能从那浓黑的一字眉上辨识出弗里达本尊。展品前被隆重摆上小朋友姓名牌，每人拥有一幅硬板纸“油画”和一本小册子，小册子里是小朋友为艺术节画画和捏橡皮泥时老师拍的照片，还有歪歪斜斜的参展者签名。家长们都很兴奋，拉着孩子找到自己的作品，只有我掩饰不住震惊，傻傻地看着发型、化妆和裙子装扮得酷似弗里达的两位班级任课老师。两位老师黑头发大眼睛，浅褐色皮肤，显然是墨西哥移民的后代，她们含着微笑骄傲地站得笔挺接待家长，啦啦走过去合影时，我也举手要求合影，老师客气地让我站在当中。

班上艺术节做弗里达的话题也吸引到啦啦爸爸妈妈的注意，饭桌上问长问短，我幸亏知道一点女画家的基础知识，可是记性不好讲得嗯嗯啊啊的，小啦啦在旁有点漫不经心地居然开口说出弗里达男朋友的姓名，把我们都惊到了。原来那两周筹办活动时，老师给他们讲了很多有关弗里达的故事。班主任Miss Jasmine还教西班牙语给小朋友，我们在家里经常玩数数游戏，啦啦英语好，而我用汉语数得快又多时，她会灵机一动冒出一段西班牙语数数，小嘴唇“嘟嘟嘟”地直接赢定我。啦啦说西班牙语是Miss Jasmine家乡的语言（墨西哥官方语言是西班牙语）。

弗里达·卡罗是位传奇画家，她独立、自强、前卫，艺术天赋超群，她的绘画不仅仅在墨西哥画坛大放异彩，是墨西哥第一位画作被卢浮宫收录的人，她创新的当代艺术思想在世界艺术史上亦留有一笔。2014年我应女友海伦之邀去夏威夷小住，幸运地住进夏威夷大学提供的一幢别墅，主人是著名美籍法裔画家让·夏洛特（Jean Charlot），别墅是他身后捐赠给夏威夷大学的，我们将那座别墅称为大屋。大屋是当地著名保护性建筑，风景迷人，建造于上世纪50年代，建筑设计与材料都很出挑，如今还处处留存着画家的印记，让·夏洛特手绘巨幅壁画、版画和雕塑，家具和装饰独具艺术感。

我好奇地上网查画家的资料时，跳出了弗里达的名字，原来同为艺术家，让·夏洛特是弗里达交际圈的好朋友，2人经常在一起喝酒，切磋艺术。后来女友又在其他地方搜到这两位大画家的合影，证实了两个人的渊源。当我看到让·夏洛特在大屋中，站在悬空枕木上一面与友人交谈，一面绘画的黑白照片时，我戴上眼镜仔细辨认，怀疑同坐枕木的友人中是不是有弗里达？时光倒流，恍若梦中，半个多世纪过去，那幅芭蕉叶盛放的壁画如今还完璧无瑕地留在大屋墙壁上。

我常说，读书、旅行是为了沉浸入一种异于凡常日子的生活。而读书、旅行时无意中邂逅或之后回忆到那段生活时，杰出艺术和优秀艺术家伴之而来的惊喜，于我们则犹如在缺氧的日子里，忽然见到一片绿森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