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09月27日 星期五
加油,必胜 小忆“五分制” 印记 家有“悍”妻 红烧大排 一件父辈的“神器”
第14版:夜光杯 2023-01-13

一件父辈的“神器”

陈建兴

最近,又不得不待在家里大半个月。闲来无事,又整理起旧物来。一只皮鞋盒中的木盒是那么熟悉,细看,竟是一件父辈的“神器”——父亲早年用过的卷烟器。

打从我记事起,就知道父亲烟瘾很大,抽起烟来一根接一根,有时一天竟要两三包。烟抽多了开销就大,父亲的工资又不高,只能买低价的“劳动牌”甚至“勇士牌”。烟抽久了,父亲咳嗽多,老痰多,时常半夜里剧烈咳嗽,把全家人吵醒。母亲一直苦口婆心地劝说父亲戒烟,父亲嘴上答应,可照抽不误。母亲无奈,只好克扣父亲的香烟钱。父亲宁愿步行去上班,省下的车钱买烟抽,令母亲一筹莫展。

有一次,哥从学校回来,说看到隔壁弄堂有人家在卷自制香烟,这让母亲茅塞顿开。实在戒不了烟,就先从节省开支入手吧。她劝说父亲不要再买蹩脚的烟抽了,不如学学人家弄只卷烟器来,买点好的烟丝,叫孩子们帮着卷香烟。父亲答应试试看。没过几天,父亲不知从哪里弄回家一只老旧的卷烟器,说是用三包“大前门”香烟与单位同事换来的。母亲见了很是高兴,还主动把三包“大前门”的钱给了父亲。父亲让我去曹家渡战斗文具店买几张薄的白纸和一瓶糨糊,自己去三官堂桥堍下的摊位上买回了一包烟丝来。晚饭后,父亲拿出了卷烟器,一家人围着一盏昏黄的电灯开始忙活了。

说是卷烟器,其实就是一只木盒子,侧面有凹槽、旋钮等,一家人看着不知从何处入手。还是哥自告奋勇,说我来试试,他看到过人家怎么卷的。他先在卷烟器的凹槽里填上一细条烟丝,用手按紧实,再在凹槽后面铺上一张裁切好的扑克牌大小的白纸,用毛笔蘸上一点糨糊涂到白纸边缘,最后双手将原子笔大小的细棍旋到底,一根卷好的香烟就掉落了下来。父亲欣喜不已,忙着用火柴点燃,试了起来。看着父亲的惬意样子,全家人会心地笑了起来,都抢着要试试。母亲作了分工:哥仍负责卷,我则负责涂糨糊,姐专门拣去烟丝中的茎梗,母亲自己将纸裁切成一沓沓小的,父亲则拿着一只鞋盒接烟。多少个夜晚,一家人围在一起忙碌,倒也其乐融融。

弄堂里不少人知道我家在卷香烟,都跑来问父亲要烟试抽,父亲毫不吝啬地一支支递给邻居。有的人还拿着“牡丹牌”“大前门”来换父亲的自制香烟,还给它起了个名,叫“金宝牌”,父亲笑得合不拢嘴了,因为父亲的大名就叫金宝。父亲还把自制卷烟装到“大前门”的香烟壳子里,被母亲看到说,“侬好意思哦”,父亲也不说什么,笑嘻嘻地将饭盒往腋下一夹,上班去了。

后来哥去了崇明农场,我接过了哥的“手艺”。一开始,我卷出的香烟两头粗细不均,一旁督战的父亲说,是烟丝没有放均匀;有时卷烟器上的旋钮转不动了,父亲提醒是我烟丝放多了;有时,烟丝放少了,卷出的香烟空壳壳的,父亲又责令我拆掉重卷。弟在一旁帮我放白纸、涂糨糊。看我们兄弟俩认真的样子,父亲也会从口袋里摸出几只硬币给我们,算是奖励。在一旁做针线活的母亲说:“伊拉介卖力,侬拨得太少啦。”父亲无奈,只得又摸出几只硬币塞给我们。

卷香烟让家里节省了一笔不小的开销,可父亲的烟瘾仍很大,抽烟引起的咳嗽也越来越多,有时老痰堵在喉咙里咳不出,还要我与弟在他背上拍上几下才咳出来,因此,全家人不愿意帮他卷香烟了,母亲甚至把卷烟器藏到了阁楼上,还把父亲的烟灰缸也扔掉了。为了帮父亲戒烟,姐隔三岔五地买来一包包父亲喜欢吃的椰子糖和麻酥糖,来缓和他的烟瘾。母亲去曹家渡的明声无线电商店买回了一只半导体收音机,帮助父亲分心,父亲爱不释手,常跟着电台播放的样板戏哼,长篇说书也是他每天必听的节目。渐渐地,家人也很少看到他烟瘾上来那种抓耳挠腮的烦恼样子了。全家人都当起父亲戒烟的监督员来,父亲每天下班跨进家门的那一刻,我就会去翻他的包看看有否香烟,还拿起他的手指嗅烟味,姐也会到他的跟前嗅嗅衣服上有否烟味,时常一无所获——父亲真的戒烟了。那只放卷烟的木匣子,后来也经常是被我们买回的糖果塞满。直到上世纪九十年代父亲去世,他也没有再吸过一支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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