领教了一下人工智能

王纪人

人工智能（AI）正在被运用到高科技等广阔的领域，其势头之猛可能出乎多数人的意料。吾辈文科生对高科技是门外汉，却对AI的神功魔法时有忧天之想，唯恐到某一天人工智能如脱缰之马，人类再也驾驭不了它。

担忧归担忧，如有实际的益处，也会去试试。于是便打开App，找到一款Al的绘画软件，刚刚下载，立马被收去了一年期的费用，连免费几天的试用期也没有。好在不过一顿单人餐的费用，该花即花，可用尽用。便即刻试用了几招，大体知晓了各项性能。开头我主要用文字描述来引导AI作图，偏重于引用忽然想到的中国古典诗词，因为我觉得其意象丰富，有助于图像制作。但又怕AI不通古文，稍稍翻译成白话文。试了几次果然应验，但多半也只是差强人意，而且常常出现动漫人物。推想此软件多半出自Z世代之手，建模时让它看了太多的二次元图片。但有一次我直接用了白居易《长恨歌》中的“六军不发无奈何，宛转蛾眉马前死”原句和“马嵬坡”地名，结果出乎我意料的奇迹发生了。仅仅几十秒工夫，距今1266年前马嵬坡上惊心动魄的一幕出现了：画的左边是一排骑兵，其间有一人手持利剑指向前方，一副咄咄逼人的样子，但面部影影绰绰，可能是起事兵变的龙武将军陈玄礼。右边穿着贵胄服装显得一筹莫展的骑黑马者，应是六神无主的唐玄宗。而更奇的是，中间一骑白马的女子身穿妃色裙。妃色又称杨妃色，正是杨贵妃喜欢的颜色，所以此女子非杨玉环莫属。头部有一根类似发辫的绳索高高竖起挂在松树上，手上却也拿着宝剑指向唐玄宗。但我们可以推想，她接下来的动作将是自刎或被缢，然后委地而亡。像这样仅凭两句古诗一个历史地名，就能把千百年前真实发生的悲剧顷刻展示在我的面前，令我有穿越至历史现场的惊悚，也使我对人工智能的理解力和绘画前景看好。这一切可能纯属偶然，如鬼使神差，并且不会再有第二次重现。

我和内子常去雁荡路一家老字号理发店理发。某次理完发就散步到南昌路一家撸猫咖啡馆吃午餐，一碗只有六只的菜肉大馄饨就足以填饱肚子。这家上下两层的咖啡馆其实不大，吸引我们的是女店主的丈夫在美国谋生时搜罗回来的各种摆设和家具，于是边喝咖啡边用手机拍了几张照片。Al绘画软件除了必须提供文字描述外，还可以提供“参考图”。那天我曾装模作样地使用听、话筒分离的老式电话机，便把拍下的照片当作参考图输入。结果AI把我脸部画成高鼻深目褐发的老外模样，服饰动作和道具则有八九分相似。平安夜那天因为新的一波疫情正推向峰值，便宅在家里吃外卖。闲着没事便再次玩AI绘画，输入的文字描述是“圣诞老人”，参考图则是本人在外用餐时的照片。结果绘出了一中一外两个穿时尚圣诞服的老人，一个是白山羊胡，一个是白络腮胡。后来看到的朋友说山羊胡的更像我，虽然我从不留胡子。AI显然没弄错，因为收到的指令是画圣诞老人，当然是有胡子的，而且中外有别，考虑十分周到。

某日我正在读一篇题为《在斯坦福讨论写本的日子》的文章，其中引了一首禅诗：“我有灵珠一颗，久被尘劳关锁。一朝尘破光生，照遍山河万朵”，顿觉眼前如有灵光一闪，便想与AI分享。打开软件，把这一偈语原样输入“描述”的框里，十几秒后便自动成像了。只见一颗明珠如日中天，光芒四射。更有一束强光，直达山脚和水面，恰如尘破光生，照亮凡间众生。原偈是流传了九百多年的著名禅诗，意为人人都有一颗被尘劳关锁的明珠，只要摆脱世俗事务的烦劳，定能看破一切，达到澄净之境，也即佛家所说开悟觉醒，明心见性之意。我真没想到，人工智能竟能用图像如此出神入化地展现出一片尘破光生的澄净禅境。这应该是我借用AI软件绘画以来最赏心悦目、陶冶性情的一幅作品。

AI绘画既可达于形而上，也可抵至形而下。日前一幅蓝兔的邮票设计引发争议。我突发奇想，何不让AI软件也来尝试设计兔年邮票。便在描述栏里输入“邮票”字样，在参考图里输入一只兔子的图片。十几秒后便有多幅成像，我选中一侧一正两幅，因为都有锯齿形的邮票边框，而面值则是我加上去的。对于AI而言，我不是开发者，只是使用者。而在一次次使用中，双方都获得了学习的机会，完成了一次次的人类智能与人工智能的合作，不亦乐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