硅谷银行倒闭会殃及全球金融吗？

徐明棋

上海国际经济与金融研究院特聘研究员、上海国际经济交流中心副理事长 徐明棋

日前，美国著名的科技银行硅谷银行和纽约签名银行被美国财政部关闭，主要服务于加密数字货币机构的银门银行宣布倒闭。受此影响，瑞士第二大银行集团瑞士信贷也陷入危机。

西方银行不断爆雷会引发新一轮全球金融危机吗？我们请专家来为您解读。

1 风险管理失控导致危机

问：美国硅谷银行等三家银行爆雷的原因是什么？

答：硅谷银行是美国著名的专门服务于科技公司的银行。硅谷银行2022年底总资产2090亿美元，存款1750亿美元，虽然总资产在美国银行中仅排第十六位，但在科技银行这个专业领域被誉为第一，且连续多年被评为最佳银行，其突然倒闭出乎很多人意料。

引发硅谷银行爆雷的导火索是3月8日硅谷银行第一季度中期战略报告，该报告披露银行将出售210亿美元的债券以应对取款需求，同时还将通过出售普通股和优先股的组合来募集22.5亿美元。由于出售债券会导致18亿美元的亏损，市场普遍认为硅谷银行出现了流动性问题，担忧的情绪迅速扩散。在硅谷银行有大量存款的风投基金和科技公司纷纷清空在硅谷银行的存款。3月9日当天，从硅谷银行挤兑的资金高达480亿美元，硅谷银行账户上的流动资金根本无法应对，现金余额出现了9.58亿美元的负数。同时，硅谷银行的股票也大幅度跳水，3月9日当天股价下跌了63%。3月10日，美国加州金融保护和创新部宣布关闭美国硅谷银行，并任命联邦存款保险公司为破产管理人。

长期资产与短期负债的期限匹配失衡是硅谷银行倒闭的直接原因。硅谷银行将过多的存款资金投到了美国机构和抵押资产担保的债券上，但这些债券价格在美联储不断上调利率的背景下市场价格大幅度下跌。去年上半年之前，在美联储大规模量化宽松政策的背景下，科技公司股票大幅度上涨，创投基金和科创公司不仅不缺资金，还有过多的现金存到了硅谷银行。但是随着去年下半年美联储开始大幅加息，科技股大幅度下跌，创投基金和科技公司的财务状况明显恶化，存在硅谷银行的钱就必然要被提取出来用于开支。而此时，硅谷银行因为资产主要仍是债券，现金流不足以应对不断增加的提款需求，以至于最终在挤兑潮面前轰然倒塌。因此，很多人认为是美联储加息引发了银行危机。

但风险管理失控，对信用经济本质的认知出现问题是这些银行倒闭的内因。美国在2008年金融危机后曾经出台了《多德-弗兰克法案》，加强了对商业银行的资产负债结构监管，将资产500亿美元以上的银行视为系统性重要银行，需要遵循严格的资本比例要求并接受定期压力测试。但是2018年3月，特朗普任期内推动国会出台了修正法案，将这一标准提高至2500亿美元，从而使硅谷银行等一大批中型银行逃避监管。

2 美国经济或陷滞胀陷阱

问：美国政府出面救助，能否阻断多米诺骨牌效应？

答：硅谷银行等三家倒闭引起了美国整个银行业的恐慌，银行业的股票价格大幅度下跌。面对可能发生的多米诺骨牌效应，美国财政部、联邦存款保险公司和美联储联合采取了行动，于3月13日宣布所有存在硅谷银行与签名银行的存款都将得到兑付。美联储还将通过新的银行定期资金计划渠道对存款机构提供资金。至此，美国政府的干预暂时阻断了风险的传递，防止了多米诺骨牌效应。

但是，市场仍然存在重大担忧。据美媒报道，另有10家银行也将陷入流动性危机，其中的第一共和银行也正在遭受挤兑。在美国财政部部长耶伦的指导下，美国信誉状况较好的银行巨头一起向第一共和银行提供资金援助。目前，包括花旗、美国银行、摩根大通、高盛集团等11家美国大银行已经承诺将向第一共和银行提供300亿美元同业存款来帮助该银行渡过难关。

从目前的情况看，美国财政部、联邦储备和联邦存款保险公司联手干预，避免了类似雷曼兄弟公司倒闭那样的冲击，2008年金融危机再现的概率不大，但是美联储将在提高利率抑制通胀与降低利率救助美国银行体系之间进退维谷，美国经济在滞胀边缘徘徊的时间可能会延长。

3 欧洲银行面临爆雷风险

问：瑞士信贷的困境是不是美国银行危机波及全球的信号？

答：瑞士信贷是瑞士第二大银行，其陷入困境是硅谷银行倒闭引起的恐慌情绪在国际上的连锁反应。曾经因预测到了雷曼兄弟公司倒闭而享有知名度的华尔街金融评论分析家罗伯特·清崎3月13日表示，硅谷银行倒闭后，下一个将是瑞士信贷。3月15日，瑞士信贷股价一度下跌30%。同时，瑞士信贷的第一大股东沙特国民银行表示将不会对该银行增资，瑞士信贷增资扩股的压力陡然上升。

瑞士信贷是金融稳定理事会认定的全球系统性重要银行之一，其倒闭将可能引起全球连锁反应，冲击力可能会超过雷曼兄弟公司。因此，瑞士中央银行此次迅速表示将提供援助，瑞士信贷也表示将向瑞士中央银行借款540亿美元。但由于瑞士信贷亏损严重，其股价大幅下跌之势仍难以阻止。最终在瑞士央行的介入下，瑞士第一大银行瑞银集团以32亿美元的价格收购了瑞士信贷。同时，美联储与加拿大、日本、英国、瑞士及欧洲央行等六家中央银行宣布将增强其货币互换的合作，提供应对市场冲击的流动性，试图稳定全球金融市场的不安情绪。这一系列的操作一方面显露出美欧银行体系的脆弱性，另一方面也表明西方政府试图避免雷曼倒闭危机再现。

但是，危机是否能就此打住，还需继续观察。不少欧洲国家的银行资产质量堪忧，政府的债务率过高，而面临高通胀的欧洲央行又不得不继续提高利率，新的爆雷出现的可能性并不能完全排除。

4 大规模量化宽松难持久

问：人们可以从欧美银行业危机频繁爆发中汲取怎样的教训？

答：虽然这次美欧银行业的动荡与2008年的金融危机表现形式不一样，危机程度也尚未达到2008年的水平，但本质还是信用失控导致的风险集中暴露而引发的信用危机。

西方金融危机频繁爆发进一步证明了金融是依附于实体经济运行的活动，银行倒闭显示了美欧经济当前低迷的状况和监管上的漏洞。从宏观层面看，当经济下行和衰退发生后，简单地通过信用扩张来避免衰退会付出重大代价，这个代价就是银行业和金融市场的动荡和危机。

美联储和西方中央银行为了应对2020年的严重衰退，再次启动了大规模量化宽松政策，资金成本降至零，但这对实体经济的刺激远远小于金融资产的扩张效应。由于资产价格上涨速度快于实物计量的通胀速度，这使得货币当局和金融管理者容易忽略印钞机过猛开动的代价，并使得金融机构更加大胆地涉足高风险的投资活动。但是基本经济规律最终要发挥作用，通胀最终要来临，扩张的货币政策不得不掉头。当货币供应退潮时，资产价格下跌，金融机构资不抵债、流动性不足的危机就会显现。

其实，对银行的监管历来是维持整个金融体系稳定的重要内容，资本充足率的要求和对银行资产价值的风险评估更成为对银行监管的核心内容。但是，金融垄断资本不断获取高额垄断利润的要求会令他们尽一切努力游说监管当局为其从事高风险的金融活动提供空间，而盲目迷信市场力量也可能使得监管者和金融机构故意忽略微观层面的金融风险。因此，银行倒闭在西方仍然频繁发生。

中国是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我们历来注重宏观经济发展与金融发展的辩证关系，注重金融体系稳定与金融发展之间的平衡，注重管控各类金融风险。今年两会后中央决定进一步改革金融管理体制，成立金融监管总局，就是为了更加有效地监管各类金融风险。只要中国整体经济和金融体系保持健康强健，外部市场的动荡和危机也不可能在国内掀起大浪。中国完全有能力保持整个金融体系的安全和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