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风景

王秋女

新房装修前，来了好几拨设计师看，转到后面的书房，众口一词地摇头：“风水不好啊！房前见水是发，屋后见水是破财！”书房外面，一条景观河环绕小区，两岸花红柳绿，看上去颇为赏心悦目。

虽不太信什么风水之说，但被设计师这么一说，心里还是微微落了阴影。每天日落归家，天色早暗，加之楼高风大，大多紧闭了窗子拉严了窗帘，春来秋去、花开花落，忙碌中从不多看一眼窗外的风景。

改变是从孩子的出生开始的。自打他视力发育后，就喜欢往窗外看。一周岁左右，他开始被清理河面垃圾的河道保洁船所吸引。他的听觉异常敏锐，每次都是他大叫起来时，我们才听到窗外有极为轻微的“突突……”声，打开窗，果然远远地有条保洁船缓缓驶来。他指指窗外，要求我们抱他到窗口，目不转睛地盯着那艘船，一直到发动机声越来越远。刚想把他抱离窗口，他又比比划划地大叫起来了，原来来了两只白鹭，以极为优美的姿势飞快地掠过水面。“哇，白鹭！”我也忍不住惊叫起来，搬到这儿都两年多了，才第一次发现河边居然有如此优雅的鸟类邻居。

时间长了，他对保洁船的规律了如指掌。船上常规配备三位工人，一位把舵，两位轮流作业。偶尔船上只有两位工人，他还会很担心地问：“妈妈，你说今天那位工人会不会生病了呢？”

他再长大些，不再满足于单纯看风景了，喜欢用探究的眼神看窗外世界了，有次他问我：“妈妈，那些人在河里种什么？”我这才注意到景观河那边有工人正往水面铺一片片的塑料网格，下面用一串串浮球支撑着。我也不懂他们在做什么，当然也没有兴趣想知道他们在做什么。但他不依不饶要问个究竟，只得带了他下楼，绕到河边问工人，才知道原来这是一项水污染治理工程！在网格上种植水生植物，以达到净化水体的目的。此后，他的窗外观察又多了一个项目，每天会向我报告：“妈妈，那些水草长出来了！”果然，原本光秃秃的网格已经变成绿茸茸一片了，像一个个小绿岛。再过些天，他又报告：“妈妈，花花，花花！”我一看，真的，一排美人蕉开花了，有黄的，有红的，随着微风在河中摇曳，妖娆得不行。去年夏天罕见的连续高温，他很伤心：“妈妈，那些叶子都黄了！”只得小心地劝：“小草的生命力很强大的，过些天下雨，就会重新变绿的。”台风过境，风雨交加，他又很担心：“妈妈，那些小岛都被吹散了！”我一看，那些网格原本就是拼接的，台风肆虐下，已经吹得四分五裂。我说别担心，等会妈妈给市政打电话，他们会来修好的。“妈妈，那你赶紧打！”我原本是敷衍安慰罢了，不料他却盯牢不放。

前段时间，小区里发生了两起入室盗窃，物业到贴警示告示，安全大事不容忽视，我跟先生一商量，马上请了个装防盗窗的师傅上门量尺寸。周末，我带他出去玩，中午回来，防盗窗已经装好了，我过去晃了晃，结结实实的，放心大半。他却毫无预兆地突然大闹：“我不要这么难看的铁窗子，我都看不到窗外风景了！”

和先生对视一眼，这才惊觉，是啊，这防盗窗一装，只能透过栅栏缝隙看窗外了。我们考虑到了实际的安全、防盗，唯独没有考虑到，挡住了风景！

忘了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们对窗外、对身边的风景视若无睹，对春夏秋冬的季节转换也感觉迟钝。我们每天行色匆匆，无暇旁顾，我们宁愿低头看手机，也不愿多抬头看一眼绿树蓝天，或对门口的保安打个招呼……即便是去旅行，我们也没法静下心来，用眼睛去欣赏风景，用心去体会当地的风土人情。我们习惯透过镜头，去挑剔地打量构图，想着如何拍几张有品位显格调的照片，发到社交平台上，收获点评赞……

是孩子，让我开始发现窗外风景的美丽，让我感受到春的繁花夏的葱郁秋的丰硕冬的寂寥，让我关注身边那些似乎和我们毫不相干的人和事……

我联系师傅，换成一种隐形防盗窗。防盗是要的，风景，也是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