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北故宫和卢浮宫的三宝

张生

忘记了是谁说的，我们看到的东西都是我们想看到的，或者还可以说，我们看到的东西就是我们自己。

记得很多年前第一次去台北故宫博物院游览，但因为行程安排的原因，只有两三个小时的参观时间，当地的朋友就告诉我，故宫的宝物太多，这么短的时间也看不了什么东西，不过，最重要的是要把“故宫三宝”看一下，这样也算是不虚此行了。我之前还从未听说过这种说法，就向朋友请教，朋友脱口而出，就是一口锅，一块肉，一棵菜。我再问到底是什么，他笑笑说我去了故宫到人最多的地方看看就知道了。果然，当我到了故宫博物院后，不仅马上知道了这三宝就是毛公鼎、肉形石和翠玉白菜的简称，而且这三宝前的人确实是最多的，那时还没有手机拍照，大家都拿着照相机对着这三宝拍个不停。我也跟着凑了下热闹拿着相机挤进人群逐一拍了一遍。

虽然看了这三宝，但我多少还是感到有点错愕，尽管肉形石几乎可以乱真，翠玉白菜和上面的蝗虫蝈蝈也栩栩如生，但还不至于可以成为与毛公鼎这种国之重器并列的珍宝。还好我那天有幸看到了仰慕已久的范宽的《溪山行旅图》和郭熙的《早春图》，这才感到真正的不虚此行。

又过了几年，我跟着旅行团去卢浮宫参观，也是只有几个小时的时间。导游是个中国人，他是一进卢浮宫就告诉大家，卢浮宫的东西太多，真要是想看一遍，就是一个星期也看不完，所以最好是利用宝贵的时间，先把卢浮宫的三宝看一下。他倒是没有卖关子，直接告诉我们这三宝就是达·芬奇的《蒙娜丽莎》、断臂维纳斯和胜利女神像。这三宝确实名不虚传，尤其是蒙娜丽莎像专门有个房间，在加了玻璃框的画前面，几乎挤满了举着照相机拍照的人。只是我略感奇怪的是断臂的维纳斯和胜利女神像只是随便摆在外面的楼梯口，除了我们这些中国人外，也没有那么多人围观。但我并没有多想，因为这三件宝贝确实当之无愧。直到很多年后，有一次我碰见一个巴黎姑娘，聊天时我与她谈到对卢浮宫三宝的印象，她惊讶地睁大了眼睛，坦率地告诉我，她从小到大去了卢浮宫很多次，可好像从来没有听说过卢浮宫三宝这个奇怪的说法。我这才忽然意识到这原来是我们中国人的说法。

这让我觉得很有意思，作为中国人，我们对于几乎可以代表欧洲甚至西方文明的卢浮宫的三宝的概括让人觉得意味深长，因为蒙娜丽莎，维纳斯和胜利女神都是女性，可以说与色有关；而我们对于代表自己文化的台北故宫博物院藏品的三宝的概括同样发人深省，因为鼎也好，肉形石和翠玉白菜也好，都与食有关。或许，在我们眼里，我们的文化更注重食，是饮食的文化，这可能是千百年来我们的生存并不是那么容易导致的，所以我们有“民以食为天”的说法；同样，也是在我们眼里，西方的文化更注重色，是性的文化，生存对于他们来说似乎并不是那么艰难，因此才可能把女性作为自己膜拜的对象。当然，这也许只是我们的看法，不同的文化之间，总有把对方欲望化的做法。

也许，虽然我们无法直接看到自己，但我们却真的可以通过自己看到的东西看到自己的那张模糊的面孔。而从台北故宫的三宝和卢浮宫的三宝里，我们惊鸿一瞥的东西可能比我们从书本里看到的更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