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浩月
“出门二月已三月,骑马陈州来亳州”,明朝文学家王九思这句话,容易让人想到李白的“烟花三月下扬州”,但亳州人讲,来亳州最好的时间段是在四五月份,此时亳州最美,桃花、牡丹花、芍药花、桐花接力怒放,堪称“花都”。
我在四月下旬时来到亳州,这是第三次来,那最美的花在上一次来时已经看过了,动辄上万亩的花海,在亳州比比皆是,亳州人爱种花,但却少有外地游人来看,美景浪费了,但对于亳州人来说不浪费,他们种花不为看,为的是入药,所以在亳州不必怜花,若喜欢,亳州朋友会随时折一大束送你。
犹记两年前在亳州花海徜徉的景象,田野里暖风肆意,高高低低的芍药花如海浪般起伏,人在其中会失去身高,因为每个人都在与花亲近,或弯腰,或蹲,或匍匐于花根处,为的是能拍出一张好看的照片。我给亳州朋友拍了大量的照片,其中有两位,一直用我拍的照片作为社交媒体个人主页的背景图,看看,这就是一种认同,一种友情的象征,我引以为荣。
一直到现在,都没搞明白哪种花在亳州最有话语权,通常某地只会选择一种花作为“市花”,亳州的“市花”为芍药花,这是一种很神奇的花,亳州有朋友说,“名字叫赤芍的开白花,名字叫白芍的反而开着红花”。但很多亳州人不因“市花”的名头而偏爱,他们还喜欢桃花、牡丹花,为它们办了桃花节、牡丹花节。这次又有亳州人说桐花好看,作为一名游客,对此不好评价,只能说花在亳州,被一碗水端平了,要让我说最喜欢亳州的什么花,我也一样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天下的花,各美其美,亳州的花,尤其如此。
这次来亳州,朋友说这里的花戏楼、曹操运兵道、古井镇景区、花海等等,你都看过了,也都了解了,算是半个亳州人,熟悉的地方没有景色,不必再看了,然后说,要带我去亳州的乡村看看,于是,一行人乘车前往谯城区谯东镇的铜关村,杭州师范大学教授、亳州籍著名画家李成民几年前返乡,在村子里修建了一处美术馆,村庄里的美术馆,一听就美。
去铜关村的路上,坐在主驾与副驾位子的亳州人,一路开着玩笑,一路介绍风景,其中让我印象很深的是,汽车经过一条长达数公里的乡村公路上,仿佛穿过了一条花廊,路边站立的泡桐树的枝叶与花朵交织在一起,亭亭如盖,视野打开,目光所及之处,又展现出一片被桐花占领的海,一时竟觉得,亳州应该把桐花当成“市花”才好。
车进铜关村,车窗内吹进一股风,风所带来的气息,显然和刚才行驶在乡村公路上的气息,又不一样了,这是属于村庄的味道,久违了。村庄是有着独特的味道的,哪怕花香再浓郁,也掩盖不了村庄的气息,她的气息以一种信息素的形式存在着,这些信息素,不单单是炊烟、柴火、青草等,更多的是一种沉淀的历史、久远的生活、朴素的文化……因人而异,每个人在村庄所感受到的,表面上差不多,其实内里千差万别。
李成民先生的美术馆被命名为“榆庆园”,缘由是院子里有一棵高大的榆树,那棵榆树比房子还要高出一大截,枝叶与花朵散淡而清秀,如简笔画般在房顶上的空间,俯瞰着院落与村庄。清代纳兰性德写“待归踏榆花”,想必李先生也是因为故乡这棵榆树的召唤,才决意把创作重心由杭州转移到了亳州铜关村。我对李先生说,能走出去,算成功一半,能走回来,才算完整的成功,回到故乡,在故乡花与树的包围下,才会宛若回到童年。像是为了验证这一说法,李先生刚刚完成的一幅芍药花油画作品,色调鲜亮,情绪外露,游子回故乡之处的激动之情,融入了油墨当中。
明朝亳州人王寰洽曾写“名花此地倾城久”,原本是写给牡丹的,但久而久之,人们按需取用,也当成写给芍药花的了。古人的诗,究竟是针对什么花写的,其实现在看来已经不重要了。有花即可倾城,况且各种花虽然规模盛大,但不争奇,不斗艳,各自芬芳,这种低调的美,比盛大更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