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年04月25日 星期五
苏东坡颂 百合(中国画) 春天带来欢喜 AI时代的《樱桃园》 橘子花开 忆杨苡 不要等,先去做
第11版:夜光杯 2023-05-20

忆杨苡

陆正伟

2023年元月27日晚,闻悉杨苡先生仙逝,悲痛之余,勾起我与她的过往。1993年11月25日,贺巴老九十岁生日的宾客中有位衣着朴素的老人边说边笑来到客厅。她看我手拿相机,便主动站到巴老身后让我给她拍一张。事后,友人告诉我:她叫杨苡,是巴老早期读者,她曾把英国作家艾米莉·勃朗特的《呼啸山庄》翻译成中文版。家住南京。还说到她丈夫赵瑞蕻先生是诗人,又是法国作家司汤达的小说《红与黑》的译者。此番介绍说得我一愣愣的。那天,巴老还送杨苡一帧他在杭州创作之家的留影,这张照片是见巴老开怀大笑时我抢拍的。回沪后,巴老让我添印后用来送朋友。后来我见杨苡把这帧签有巴金名的照片编入巴老致她的60余封书简——《雪泥集》和《青青者忆》中。还配以俄罗斯作家赫尔岑名言:“而且的确只有坚强的人才大笑,不过他的笑声常常近似眼泪。”使这张照片变得越发有内涵了。

四年后,杨苡夫妇再次来沪探亲访友。那几天,我陪他们走访了辛笛、黄裳家及她曾留宿过的淮海坊巴老旧居和武康路寓所。现在看来此行是她生前最后一次来上海。也可说是寻梦。那天,淮海坊59号门关着。杨苡只得站在门口仰头望着二楼窗户对我们说,五十年代初,她在这“亭子间”住过两夜,巴金去了朝鲜。与他夫人萧珊聊至深夜。数年后,她在《淮海路淮海坊五十九号》中还提到在门前逗留时的情景,写道:“小陆给我和赵(瑞蕻)在门外照了相。我们没进去”。在沪期间,杨苡尽量抽时间到病房多陪陪巴老,有时还与靳以遗孀陶肃琼、彭新琪及李济生围在巴老身旁叙旧聊天。杨苡回南京向巴老道别时,我见巴老握住她手费力地嘱咐道:“多写,要多写”。

2001年,已过八旬的杨苡住北京女儿赵蘅家。两年中,连续写出了《巴金的心愿》《战战兢兢》等十余篇回忆文章。结集出版后,她在赠我的新作《青青者忆》扉页上写道:“正伟文友惠存。感谢你为我们大家留下那些十分宝贵的照片!希望坚持你爱好的事业!杨苡。2014年8.13。”同时,我还得到了在译界享负盛名的《呼啸山庄》签名本。我在《青青者忆》中读到当年巴金和他三哥尧林关心、呵护杨苡的文字。1936年,巴金收到素不相识的天津中西女中学生杨苡的信,在回小女孩的信时他劝道:安心把书读好,不要总幻想学着“觉慧”那样离家出走,要相信未来是美丽的。又一面写信给天津南开中学任高中英语老师的三哥,让他像妹妹那样对待她。在三哥尧林与杨苡的交往中,通信40余封,电影院、音乐厅、溜冰场上都留下过他俩的身影,使苦闷中的杨苡度过了这段难忘的时光!持续到她离开天津去昆明西南联大读书……当我在《梦李林》的结尾看到杨苡把尧林比作是老师、兄长、大朋友、太阳时,两眼湿润了。

2004年10月,我在四川成都“慧园”参观时,被展柜中一把刻有尧林名字的金钥匙吸引,这是他在燕京大学毕业时获得的最高荣誉。尧林去世后,巴老把这件珍贵的纪念品在上世纪八十年代初捐给了“慧园”。出自好奇,我用相机将它拍了下来。杨苡得知后,她来电询问,又来函致谢。原来,半年前,她在《梦李林》中写到过这把金钥匙,但从未见过“真身”。难怪她说我做了件“好事”。在给我信中写道:“谢谢你为李尧林先生保存一生的金钥匙拍了照,不然李斧(巴老的侄孙)这次到成都不会看到那宝贵的纪念物!”

巴老去世后的第二年,杨苡收到拙作《巴金,这二十年》,她在信上鼓励我:“……我喜欢这个书名,也可想象出当年的‘小陆子’怎样走向中年的!”信中,对痛失六十多年来的引路人——巴老则悲痛欲绝。我受到杨苡先生的教诲虽片言只语,但从鸿泥雪爪中能体会到她用当年尧林、巴金的关心再去温暖别人。这不啻是一种轮回;更是精神的传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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