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话里的“个”

文/钱乃荣

“个”，是上海话句子中用得最频繁的一个虚词。“个”在上海方言著作及近300年的吴语书著中常见有多种写法，如写作“个”“箇”“個”或“搿”“葛”“格”“过”“故”和“介”等，但是其本字只是一个“个”字，由于它在使用中不断虚化，分化出不同的意思来，为了区分其语义，通常就用几个别的字形来加以区别，以使使用时意思不会混淆。

“个”的用法涉及“量词、指示词、介词”等几类，在上海话中“个”有量词、定指、词头、指别、连接、引介、语气等用法。分几点来说明：

1.“个”是使用面最宽的个体量词之一。例如：现在有个朋友，替我荐一个人来了；迭个礼拜呒没啥消息，第二个礼拜又要过去快了。

这是“个”在上海方言中最常见的用法。

2.“个”在句首表示定指。什么叫定指？定指就是指到说话双方都知道的对象，或者前面提到过的对象。例如：个人那能搞头个？伊搿眼小便宜也要贪；个炮仗放勿出声音是坏个。

3.后来，“个”在句子当中的名词前也表示定指。原来上海话中量词都能在句前表示定指，那时“个”字慢慢胜出，代替了其他的个体量词，进入句中的名词前面表示定指，如英语的“the”。例如：我今朝要个公司老板亲自出来，讲讲清爽。因为这里的“个”有指示作用，所以有人认为最好写成“搿”。

4.指示词“个”虚化为定语标志“个”，相当于普通话的“的”。如：王小姐个学问是交关好。其实普通话的“的”也是从古代的指示词“底”变来的。同时，普通话做状语标志的“地”（如“慢慢地走”），上海话也用“个”。如：搿生活我一眼一眼个学会了。

5.表示定指的“个”进一步虚化，就跟在动词后，不表示什么意义，多一个音节作衬字，让说话时变得更有节奏。例如：“吃个两碗饭”“唱个一只歌”“汏个一把浴”“落勿停个雨”。

6.“个”构成“个”字结构替代名词。这相当于普通话的“的”字结构。如：侬手里拿一包红个，啥物事？

不过用“个字结构”代职业人品，在早期上海话里派生性很强。如：“领船个”“看门个”“捉鱼个”“打铁个”“换糖个”“卖拳头个”“吃白食个”等。

7.“个”在量词前表示定指。“个”从加在名词前发展到这个名词变成代量词，后面再加名词。如：从“个日脚”到“个日”，再加用到“早晨”上去，可说“个日早晨”。这样普遍地用下去，用到了表示“个体”的宽义量词“个”前，就形成“个个”，“个日早晨”就成“个个早晨”，为了区分常用的量词“个”和前面定指指示词“个”，通常就用同音词把前面的定指成分写成“搿”，“个个”写成“搿个”。

8.“搿个”由定指指示词，兼任近指指示词。任何语言中通常都有近指指示词（这个）和远指指示词（那个）。上海话的近指指示词是“迭个”或“搿个”，远指形容词是“伊个”或“埃个”。例如：搿桩生活，包拨我，比别人便宜点（这里的“搿”是“定指”，所说的生活肯定是对方都知道的活儿）。

9.“个”又延伸，有连词“个”“个末”的用法。

10.“个”进一步语法化（虚化），可以用到句尾作语气助词。

（1）表示申明、表白的语气。如：开车个辰光一点勿辛苦，老适意个。

（2）表示确实、肯定的语气，如：要伊教，伊肯个。

（3）表示提醒、警告的语气。如：搿种生个物事，吃仔要生病个！

（4）表示“过去”的语气。例如：我今朝乡下去个。此句如不加“个”，就会成将来时。

这里的“个”，与其说是语气词，不如称为表示过去时的“时助词”。

此外，“个”还能做重叠助词，嵌于重叠动词之间，例如：我阳台上去看个看；买两块肉拿转去切个切，再烧个烧熟。这种用法，现在上海郊区一些地方还在用，市中心上海话中已经基本不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