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蛙声入睡的岁月

俞富章

那天晚饭后在通波塘岸边散步，忽然耳边传来了阵阵蛙声。蛙声由远及近，咕咕呱呱，此起彼伏，时而悠扬，时而激昂……久居城市的我，这蛙声也是久违了，听来是那么生动亲切。声声入耳的蛙声，激发了我的记忆，将我带入了那个听着蛙声入睡的岁月。

那已经是半个多世纪前的事了。那时，我生活在农村，且还年轻。我家的前面是一条小河，四面都是农田。每到夏季，小河里长出了茭白，农田里的水稻开始拔节分蘖，屋前屋后的毛豆也开始开花结果。到了晚上，生活在小河里、稻田里、毛豆园里的青蛙便开始唱歌了。夜幕之下，青蛙们是舞台的主角，乡村的夜热闹而充满激情。“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乡村孩子，晚饭后就上床睡觉了。那么早，怎么睡得着啊？从窗外传来的蛙声却是最好的陪伴，蛙声就像一支支催眠曲让我们慢慢入睡……

青蛙不像知了，知了白天不知疲倦地叫个不停；青蛙通常白天不叫，到了黄昏开始才叫，叫得最欢是大雨过后。“何处最添诗客兴，黄昏烟雨乱蛙声”，倘若黄昏来一场雨，雨停之后，这个夜就是青蛙们的狂欢之夜了。

听着蛙声，有时候还会兴奋，脑子里会生出钓青蛙的念想。青蛙是庄稼地里害虫的杀手，所以，青蛙属于严禁捕杀的保护动物。但是，由于长久流传下来的习俗，加上那个年代农村物质生活贫困，平日里买不起猪肉，又舍不得宰杀自家饲养的鸡，于是，就时不时想到田野里的“田鸡”，我的家乡称青蛙为田鸡。还是孩子的我，有时候，晚上听了蛙声，第二天一早起床后就会钓田鸡。吃不上鸡肉，吃一顿毛豆子炒田鸡，贫乏的味蕾也算是尝到了荤菜的味道，清苦的生活也有了点鲜美的感觉。

蛙声中，还有一种声音，音色短促而尖锐，是另一种蛙发出来的，它们体态较小，动作麻利；这种蛙真正的名字我叫不上来，记得人们都叫它“蛤多”。蛤多很多，但因为太小，没人去捕捉，它们反而活得很安全很自在。

蛙声中的高音，来自于一种体态硕大的蛙，“哞哞”，其声音如牛叫，人们叫它“牛蛙”。牛蛙数量不多，难得一见。我捉到过几次，每次捉到，好像中了奖一般兴奋，就这一只牛蛙，即能炒上一盘菜啊。

蛙声中有一种“咯咯咯咯”的声音，来自蟾蜍。蟾蜍，我们叫它癞蛤蟆。癞蛤蟆形象丑陋，体表有许多疙瘩，皮肤粗糙，还有毒腺。小时候，听过一句歇后语，叫“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痴心妄想”，异想天开的意思。我不明白，真有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的吗？虽然说人们不喜欢癞蛤蟆的形象，甚至贬低它，但很多地方却因其肉质扎实鲜美而吃癞蛤蟆成风。不过，当时我的家乡人倒是不吃癞蛤蟆的，但会利用癞蛤蟆的毒液治病。当年，村子里很多孩子头上身上长了疔疮，就去捉癞蛤蟆，用它耳后腺里流出来的白色液体涂抹在疔疮上，大人们把这种疗法叫作“以毒攻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