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11月23日 星期六
家中自有好风景 伽师瓜记 留雨青城山 童年的老宅院 针尖上的上海人
第15版:夜光杯 2023-09-12

童年的老宅院

孟红娟

四间带天井的大砖房,加上柴间、水井,跟大伯家带天井的宅院连在一起,我家老宅院在村里算是大宅子了。

宅子里,与奶奶东厢房相连的空间是个大通间。通间里放着箩筐、米筛、竹床、篾垫、畚箕、豆腐架等农具,粗大的屋柱上挂着父亲的蓑衣。通间朝北开了两扇门,我们叫后门。后门外是稻田,跟东门外的稻田连成一片,全是上等的良田。父亲在后院搭了一座柴间,里面整整齐齐堆着一捆捆干柴禾。我家后院与大伯家的相连,他家后院种着葡萄、万年青、艾叶之类的植物,我家后院种的是丝瓜和南瓜等。大伯家即将成熟的葡萄总是我们垂涎的对象。

那天,奶奶在通间选鸡蛋。她将攒起来的鸡蛋一个个放在灯光下照,照见有黑影的种蛋,便放在垫着稻草的箩筐里。箩筐是母鸡的窝。孵小鸡的母鸡我们叫“鸡娘”,它跟普通母鸡不一样,有着极敬业的精神和浓浓的母爱。一天中,鸡娘除了吃和拉,其余时间都蹲在鸡蛋上孵小鸡,不管冷暖,不知疲倦。

过段时间,一只只毛茸茸的小鸡先后破壳而出,箩筐里热闹了,小鸡们的到来给老宅增添了活力。奶奶将箩筐侧放,鸡娘便领着雏鸡在天井里玩耍。天井的阳光落在小鸡身上,可爱极了。我学奶奶的样子,抓把米撒在地上,母鸡咯咯咯地叫唤着,将米粒啄几下,自己却不吃,小鸡们立刻围过来,学母鸡啄米吃。慢慢地,母鸡开始带着雏鸡到后门的田塍上捉虫子吃。田塍上开满了粉色碎花的辣条草,小鸡们在花草下觅食撒欢。有时遇上毫无预兆的阵雨,鸡娘就撑开翅膀,让小鸡们躲到它的保护伞下。小鸡们在天井和后院的阳光与花草丛中一天天长大,无忧无愁。

不过有时,小鸡也会遭意外。一天夜里,箩筐里传来“叽叽叽”急促的躁动声,奶奶打亮电灯,发现一只黄鼠狼在偷小鸡。见灯光,黄鼠狼一阵烟溜走了,可两只可怜的小鸡耷拉着脑袋,被咬死了。第二天,不甘心的黄鼠狼又来,又被奶奶赶跑。第三天,奶奶用围腰布将箩筐顶罩住扎紧,放到床前的踏板上,黄鼠狼才不敢放肆。

跟鸡娘和小鸡一样,上学前的我和妹妹也在老宅和后院玩。奶奶用小衣服将洗衣用的木榔头包起来,用背带将它绑在妹妹背上,给妹妹当布娃娃玩。妹妹背着榔头,哄婴儿般,东跑跑西颠颠,把家里的小鸡赶得四处乱窜。我比妹妹个子高,我抱搓衣板玩。我们假装给木榔头和搓衣板打针,示意它们打针不痛,别哭。

玩腻了,在蝉鸣心静的夏日午后,我们打开后门,到后院“办家家”。老宅后院的天空特别蓝,特别高。后院被房子和花木遮着,凉风习习,常有酱色的四脚蛇从草丛里钻出来,见人后又“哧溜”一声溜走。我们就地取材,捡一些石头和残砖瓦片,分地盘搭小灶。将谢落的丝瓜花和螺蛳壳集中起来,又摘一些野花和青草叶,用锋利的石片将花叶切碎,装在破瓦片上当菜。菜好了,开始准备做饭。我们将捡来的破碗底朝上,装上泥土,弄点水,等泥土晒干了,意味着饭熟了,再折些枝条当筷子。

我们非常满意各自的厨艺。妹妹抱着榔头来我家吃饭,端碗、夹菜,嘴巴动几下,说“嗯,真好吃”。然后我到她家做客,端碗,夹菜。这时停在电线杆上喳喳叫的麻雀来凑热闹了,它们的细爪落在我们的“灶台”上,乌溜溜的小眼睛机灵地东张西看,我们一挥手,它们就唰地一下轻盈地飞回原地。除了麻雀,蜗牛也来赶我们的集。背着壳的蜗牛扬着触须,沿着潮湿的青苔极有耐心地爬上我们的“灶台”,我们用手指点点它的壳,它依旧不紧不慢从容而行。

“办家家”是我们自创的游戏,足够我们自娱自乐一整个下午。破碗、碎瓦片、石子、野草花,一应玩具,皆为大自然的馈赠。童年的老宅院里,那里飘散着太阳的气息和泥土的味道,我们跟母鸡和小鸡一样,以大自然中野草花的姿态慢慢成长,随遇而安。

放大

缩小

上一版

下一版

下载

读报纸首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