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作者的观察力

武俊岭

作家刘玉栋创作的小说数量很多。我看过他的小说集《南山一夜》，形象生动，画面逼真。看过很长时间后，我仍然记忆犹新。究其原因，在于作品里写出了独特的细节。

对观察力，法国大作家左拉说：“观察的才能要比创造的才能来得少得多。”古人强调“非观察于微末者不能传其神妙”，随即便会举出苏轼的散文《记承天寺夜游》，以为佐证。

一个写作者，如果自觉践行以下三点，观察力应该能够增强。

第一，保持一颗童心。

《道德经》短短五千字，涉及童心的句子不少：“专气致柔，能如婴儿乎？”“沌沌兮，如婴儿之未孩”“常德不离，复归于婴儿”“含德之厚，比于赤子”……老子的本义，是让人们通过深厚的修养（像婴儿那样天真无邪），达到一种高境界的生命状态。我认为：把婴儿作为心灵纯洁的象征，应是后人从老子那里得到的启迪。明代李贽的《童心说》明确指出：“天下之至文，未有不出于童心焉者也”。

婴儿的、有童心的成年人的眼睛，没有受到尘埃的污染，黑白分明、亮如寒星。这样的眼睛，就是明亮的镜子，能够映照苍天厚土、高山大河，能够明察秋毫之末、蝼蚁之微。

成人而保有童心，必须对一些可欲之物自觉抵制。鱼与熊掌，不可兼得。

第二，深情回望故乡。

刘玉栋的故乡，在渤海滩涂某地。他在《作家与故乡》一文中写道：“我在那里长到十五六岁，整个童年和少年都是在那个地方度过的，故乡对我的影响深入骨髓。对于它的记忆，多是贫瘠和粗俗，但孩儿不嫌娘丑，作为一个游子，每当回想起故乡，心率就会升高，血流就会加速。它永远吸引我。”

心率升高，血流加速，自然是情感所致。用饱含感情的目光打量故乡的一切，对人物、动物、风物做到了烂熟于心，也便是刘勰所说的“登山则情满于山，观海则意溢于海”。

加拿大的麦克劳德，是一位对故乡深深眷恋的作家。他的短篇小说集《海风中失落的血色馈赠》，书写故乡布雷顿角岛上的尘封人事，一共七篇小说。其中的《秋》，把父亲与老马斯科特的感情写得悱恻动人。麦克劳德，是怀着深情厚意精雕细刻人物、场景的。

第三，凝视大千世界。

与凝视相对的词语很多：熟视无睹、视而不见、闭目塞听……显然，这些词语，是在形容人们的观察力的低弱。

而凝视，则要求人们目不转睛地去看。只有认真观察了，你才不会写出平原上的太阳落山，你才能写出无山无水之地的风景。引用一段麦克劳德小说《秋》中，老马与父亲共同劳动的描写，以见其观察力：“黢暗的洞穴里，干燥时，蹄铁与小道和石子蹭出火花。潮湿的时候，他们俩前行于齐膝的水中，他们看不见落脚处，全凭感觉。身后是运炭车的轰鸣，这本是斯科特拉动的车子，可动势一起，斯科特若有半个趔趄，就会被车轮碾过，留下一具血肉模糊的尸体。出了地底，它也跟着父亲，夏火炙烤下，双腿间和马轭下的汗液被搅成泡沫，星星点点的白光飘落在它闪亮的黑袍上。在冬天，它也跟着父亲，穿过刚刚结冰的沼泽，一队圆木时而噼啪作响，时而尖声呼啸，逶迤跟在后面。它喘着粗气踏破晶莹的冰雪，马蹄上方的矩毛处被割破，于是洁白之上，就留下了一串带血的孔眼，是它紫红色的行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