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蓉
去云南见朋友,友人说当地人过的是慢生活。果然,傍晚六七点了,太阳仍迟迟没有下山的意思。在昆明翠湖边一间堂皇的餐馆包房里坐着,明明营业时间已过,友人带来的普洱茶已经喝过几泡,还没有人过来点菜。想叫几串烤肉来佐茶,半晌服务员来了,笑眯眯地说:“烤串可要慢慢等,厨房还没有生火呢。”我在诧异之余,不由得想起汪曾祺先生《翠湖心影》里那个没有准确上下班时间的图书管理员。“他来了,谁也不理,开了门,走进阅览室,把壁上一个不走的挂钟的时针‘喀拉拉’一拨,拨到八点,这就上班了,开始借书……过了两三个小时,这位干瘦而沉默的有点像陈老莲画出来的图书管理员站起来,把壁上不走的挂钟的时针‘喀拉拉’一拨,拨到十二点:下班!”
在建水的老街上吃草芽米线,店里无人过来招呼,扫码下了单,询问窗口如何取餐。“等一下!”在大锅前烫米线的人连头也不抬。我问友人这里的餐馆服务风格是否都如此硬朗。他微笑着说:“东西好吃就好嘛。当地人在路边摊吃烤豆腐,往往不打招呼坐下就吃,老板手里捏一把黄豆,客人吃一块他的手心里便漏下一颗豆子,吃好算钱走人。”我听得笑了起来,如此古风的计账方法,仿佛仍是汪曾祺先生当年闲坐的茶馆:瓜子、花生都一个价,按碟算,喝完了茶,“收茶钱!”堂倌走过来数一数碟子,就报出个钱数。
石屏也是相当奇妙的地方。走在小街上,看到路边摊的墙上挂着草帽、竹扫帚和手编的草蒲团,我看得十分眼热。
这样的小摊,如果有人来取景,是否也可以拍一集《石屏雅趣》之类的纪录片?然而我知道这些手工制品买回上海别无他用,只能堆着积灰,心下颓然。在饭店点菜,问服务员有什么点心,两个姑娘都摇头。我看看墙上的餐牌:“不是有南瓜饼和红薯饼吗?”“那不是点心,是主食。”边上有个客人插嘴道:“你们就不能灵活点?这些就是点心。”“你们说的点心,按我们的理解就是甜点,我们店里没有甜点,所以就是没有!”最终我摆手表示搁置争议,点了一盘野菜粑粑。换个角度想,她们的“不灵活”也许只是一种耿介的表现。
见到古风俨然、不急着向所谓的“现代性”靠拢的云南人,心里的滋味还真是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