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 越/口述
我的曾祖父吴昌硕是一代艺术宗师。他生于1844年,1927年去世,得寿八十四岁。
吴昌硕少时天性安静,喜好读书、习字,还在父亲吴辛甲的传授下,学习刻印。青年时代,他饱受家破人亡、流离失所之苦,即便如此,也未尝一日忘记读书习印,钻研书法艺术。26岁那年,拜入朴学大师俞樾门下,下了一番功夫学习考据之学和诗古文辞,这段经历,为他后来在艺术上的伟大成就,奠定了深厚的学问根底,同时,也借由俞樾的提携奖掖,大大扩充了人际关系。之后他旅居苏州,结交吴云、杨岘、吴大澂等名公学者,得以身入宝山,遍览这些大收藏家极其丰厚的金石书画藏品,积年累月,目想心存,在书画篆刻艺术上取得了长足进步。吴昌硕定居上海后,在友人王一亭的帮助下,打开了国内外的艺术市场,从而实现以艺谋生,潜心于艺术创作中,心无旁骛,终于成为享誉海内外的大师。1903年丁辅之、叶为铭、王福庵、吴隐等人发起成立西泠印社,公推吴昌硕为首任社长。
吴昌硕怀抱家国天下,曾一度投笔从戎,渴望能够在战场上为国家建功立业。甲午中日开战,他追随吴大澂出关御寇,参赞戎幕,不幸的是吴大澂兵败被革职处置,吴昌硕只能扼腕而归。这段波澜壮阔的从军经历,日后化作他腕下笔墨金石中的雄肆之风,寄托着他一腔的壮志雄心与爱国之情。
吴昌硕长期漂泊,居无定所,他的斋名有许多,根据目前所见资料统计,总数当有二三十之多。有的是缅怀故园,寄托乡思,像芜园、篆云楼,就是早年乡居的记录。像齐云馆,出自唐人诗句“湖州安吉县,门与白云齐”,则更是直接表达了他对家乡的感情。有的斋名蕴含着他的家庭观念,“雍睦堂”这个斋号他刻过多次印,其中有一方大印“吴氏雍睦堂”,他篆了墨稿却没有刊刻,留下了特殊而珍贵的印学资料。所谓雍睦,意在家庭要团结和睦;有些斋名则是与他的艺术收藏、学术观念相关,如破荷亭、石人子室、禅甓轩、缶庐之类;以禅甓为名,是他收藏了一件古砖,上有“万年相禅”之语;以缶为名,是他得到好友金俯锵赠送的一个古缶,器型古朴,那种内在的气质,与他为人处事之道和艺术追求恰相符合,因此吴昌硕不仅刊刻多方带有“缶”字的印章,还特地写了一首长诗记录这件事。
特别值得一说的是“去驻随缘室”,这个斋名包含着吴昌硕一种既无奈又旷达的心态。他在苏州、上海一带谋生,漂泊无定,无法预料明日是否又将移家,因此住下也罢,离开也罢,一切随缘。正是在去驻随缘室中,他潜心于艺术创作,取得了累累硕果,可谓艺缘;同时乐育后进,培养了一批在艺坛上有影响力的优秀学生,可谓师生缘;而且这个缘还进一步扩大,日本、韩国的朋友也来拜访,求作品,求指点,甚至他的书画印远渡重洋到美国,波士顿美术馆那块“与古为徒”的匾额就是出自他手,这可称得上是海外缘。吴昌硕还与工人结缘,他的作品参加“救济五卅书画展览会”,募得之款,用于支援五卅运动牺牲者的家属和正在坚持斗争的工人。此外,先生的艺术对京昆等戏剧影响很大,梅兰芳、荀慧生敬仰他的艺术,虚心向先生求艺,他也热情关爱提携后辈,昌硕先生的艺术也与国粹京剧、昆曲结下深厚之缘。吴昌硕先生与浦东陈桂春、杨斯盛、钱慧安、李平书等众多名人结缘,热心支持创办浦东医院(现东方医院)和浦东中学,并为浦东的慈善事业献爱心,大爱无疆。所以这个缘字,把昌硕先生的品格和一生功绩都反映出来了。去驻随缘室原先有吴昌硕自题匾额,后来失去,现存的是王个簃补题的。(文字整理:卢康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