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尘宴

苏乔

小哥小嫂回家了！

从初夏到晚秋，一晃半载过，他们的洛杉矶带娃使命业已达成。择小雪时令，兄弟姐妹济济华府，为凯旋接风，美其名曰欢乐洗尘宴。

小哥新剃了头，见面就展示他那不再浑圆的身板：“猜猜看，我现在多重？17斤，我瘦了17斤！”“哇，看这肥减的！”“好你个一箭双雕啊！”好话扑扑满，整整一箩筐。“不会是太劳累吧？”我暗暗想，却没有说出口。

小侄子博士毕业后一路顺风顺水，入职硅谷高科技公司、喜结良缘、喜得贵子。不想小夫妻俩天不怕地不怕，就怕这人类幼崽，还未等育儿假结束就匆匆搬讨救兵。小哥小嫂当仁不让，于是草草退休，双双奔赴。“小娃正当学步，上蹿下跳一刻不停；儿子虽居家办公却工作无度，媳妇虽朝九晚六却通勤艰辛……我们两个一直兢兢业业，却仍如履薄冰。”小哥禁不住吐槽。“一个字，累！两个字，太累！”小嫂快人快语。她的方圆脸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张渐行渐远的长瘦脸。

“如今年轻人压力山大，也只有父母，可以让他们靠一靠，为他们挡一把。”全场诺诺。

“其实，最关键的——”追随儿子一家走东到西的大姐开了腔，“无非是两点，抓住大人的胃，看好小娃的身……”话音未落，小哥抢白道：“你不知道，我可是时不时按抖音菜谱来下厨的呀！”委屈，又怅然。我们会意地笑。回想挑剔的母亲也曾对小哥的厨艺赞不绝口，回想那时保姆尝了一口拍着巴掌说我要让贤我要让贤啊……

大姐把目光从大黄鱼年糕汤碗里提起来，眼神亮了一下又慢慢暗了。“不瞒你们，我在他们家里就是一打杂的，最多是一保洁工。媳妇也没啥不好，就是瞥见我进厨房就嚷嚷妈你别，叫孩子爸来烧菜，好像我这上海家厨规格还不够上他们家台面。”

各路笑声，高高低低。只是无人回答这千古难题。

“你看，媳妇忙上班就算了，现在可好，业余时间还要学游泳，这下儿子又要多折腾了！”呵，听到游泳，大嫂赶紧咽下抿了一口的米酒，“我倒是要我家媳妇去学个游泳，省得到时孙女学游泳时又要我儿子上场，他呀，工作家务连轴转……”

属我离兄姊的生活最遥远。我只能cue座中育儿经验最长的二姐，听她如何说。二姐家与儿子家相距有点远，既然不能一碗汤，那就一条线吧。线性的一天是这样开始的：清晨，年轻的爸爸驾着大大的未来车载着小朋友到奶奶家附近的中心学校上学；下午，爷爷早早等在校门，然后骑着小小的自行车带着小朋友回奶奶家；奶奶陪读做作业，爷爷买菜又做饭，全家快乐进晚餐……直到奶奶在家校备忘录签好自己的名字，一家三口才驱车返家。

二姐说着笑着，眼角眉梢都蹦出了累并快乐的音符。“哟，差点又吃多了！”她拍了拍脑袋，“我明天约好了要做体检呢！儿子媳妇还是想着我们的，你看这白金套餐就是他们孝敬的呢。”

“就是，儿子还是懂的。”大嫂也想起了什么，兴奋溢于言表，“马上我们要去日本旅游呢，那可是儿子一家犒劳我们辛苦带娃来着！”

“打起精神来！春节后，我又要跑荷兰了，谁叫儿子又召唤了！”大姐满血复活……

窗外，天空瓦蓝，阳光夺目，正是洗刷身土，荡涤心尘的一刻。我们的洗尘宴峰回路转，渐入佳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