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自己的“杠精”

◆ 林明杰

我越来越害怕写文章，因为明白语言总是有局限性的。从这个角度看好像言之有理，换个角度就未必尽然甚至大为荒谬了。所以也难怪网络普及之后，“杠精”盛行，因为每个人的经历、体验、立场、利益以及知识背景和对语言的理解都不尽相同。

曾异想天开，与其让别人来做我的“杠精”，不如自己做自己的“杠精”。开一个专栏，每一篇文章都是对自己前一篇的抬杠。不管从一个什么论点开始，写一辈子估计都杠不完。这或许就是哲学中所谓“否定之否定”吧。

其实不管做学问还是做艺术，都是需要一点跟自己抬杠的精神的。网上可以搜到一段影像资料，记录了毕加索画一幅画的完整过程。他开始画了三朵花，然后把花变成一条鱼，接着鱼被改成了一只公鸡，最后画面以一个说不清道不明的古灵精怪收场。其中每一次被否定掉的画面，都可以被认为是完美的。他每一次大胆地涂抹之前的画面时，都令人心疼乃至心惊。但每一次涂抹完，催生出意料不到的新画面时，也令人拍案叫绝。

几乎所有伟大的艺术家都是自己的“杠精”。因为所有的艺术大家都必然会直面如何从过往的经验中破茧蜕变的考验。去看最近的赵无极展，也可印证这样的规律。他从早年比较写实的画风，到受到克利影响的甲骨文系列，再到“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的风格，以及晚年的水墨涂鸦，都可以看出他不断在给自己“抬杠”。

程十发和赵无极也颇有相似之处。他俩在美术学院读书的时候，都因为跟传统的教育方式“抬杠”，差点被开除。但归根结底他们不是跟别人“抬杠”，而是跟自己“抬杠”。程十发后来的画风也是经过多次自我否定而蜕变。

现在很多从事艺术的人喜欢否定别人。如果把这种精神用来对付自己就更好了。

时常在朋友圈里看到有洁癖的朋友宣称，拉黑了跟自己三观不同的人。拉黑也好，耳根清净。不过我从来没有拉黑过跟我观点不同的人。我觉得跟我截然相反的观点，甚至是某些粗鄙蛮横的观点，也有助于锤炼我的思想，拓展我认知的视角。经常有朋友会把在网上看到的一些艺术观点转发给我，希望听听我的想法。有时候荒谬的观点是很难驳倒的，它们似是而非，逻辑陷阱一环套一环。这就逼着我去梳理自己的思路。有时候，我还会从荒谬中找到合理的成分，也别有心得。

我们迈步于艺术世界中，不要仅仅停留于赏心悦目，还不妨尝试玩玩做自己“杠精”的游戏，不断突破自己的习惯性思维，让自己变得更通透，更自由，更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