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美芳
天色已经向晚,我行走在小区的林荫道上……“紫薇!紫薇!”晚风中,传来一阵甜美的呼唤声。我不觉一愣,这是我的乳名!可我不认识眼前这个时髦女人。再说,我的乳名,早已遗落在了岁月深处。“紫薇!紫薇!”那女子继续不停地叫唤。“喵”地一声,终于有了回应。一只虎皮斑纹的小猫接住了主人的目光,黑色的下颌,露出两颗犬齿,四个梅花爪,紧紧聚拢,一条尾巴有节奏地轻拂。显然,这只小猫居然和我有着同样的乳名!我差点笑出声。
想起小时候,我们村里的孩子,几乎都有乳名。庄户人家,一般按生肖节气命名。生意人家孩子的乳名,往往披金戴银,多病难养的,干脆取个“贱名”。因为母亲爱花,我们姐妹的乳名,都带着花朵的芬芳。
孩子的乳名,几乎家喻户晓。有一次,小学校里的老师来家访,说出一个学生的学名,许多人摇头。但一说他的乳名,人们就能准确无误地帮着找到家门。乳名,如影随形地伴着我们成长。它就是一个孩子的胎记,是我们永远的身份证。破旧立新那会儿,有个男青年,在村头的黑板报上庄严声明:从此不再袭用难听的乳名。可村子里的人,就是不买账,还是“丑狗丑狗”照叫不误。
那个时候,我们只上半天的学,下午就回家,在小小班里自学。做完功课,我们就村前宅后地野。什么“造房子”啦,“踢毽子”啦,“猎人巧打野鸭子”啦,一直到母亲唤儿乳名在晚风中飘荡,才依依不舍地回家。那时的我们,没有精美的玩具,简单的游戏,就是儿童世界里最美妙的风景。
最难忘的是冬至过后的那个黄昏,下了一场雪,在乳名的感召下,村子里的小伙伴齐刷刷地奔出屋子,集合在村头的那棵老槐树下,为如何给堆成的雪人安一双眼睛出谋划策。飞鸟衔走西沉的夕阳,饭香随着炊烟飘逸。晚风中,母亲正系围裙,手搭凉棚,扯着嗓子呼唤:“紫薇,回家吃晚饭啦……”你呼我应,一时间小小村庄,乳名四起。人和天地,就这样地互相凝视,而乳名正是这方水土最好的呼应。
离开老家,我们住进城市钢筋水泥铸成的森林里,随着时光的变迁,岁月风雨的浸淫,乳名,早已遗忘在人们的记忆中。
一个偶然的机会,我途经曾经居住的那个小村庄。在老屋逗留的片刻,见窗外倒塌的墙脚下,一丛喇叭花藤,在瑟瑟的寒风中,正艰难地攀爬。恍惚间,似乎又听见母亲在晚风中唤着我的乳名“紫薇,你回家了?是想吃母亲烧的晚饭了吧?”我忽然热泪盈眶……整个村庄空无一人,那些简单随性的乳名,遗落在晚风中。乳名的主人,大都成了步履蹒跚的老人,我那慈祥的母亲,也早已作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