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06月30日 星期日
美意延年(篆刻) 独爱黄花有盛宴 山东小汉 帽子戏法 家宴菜谱
第10版:星期天夜光杯/夜光杯 2024-04-07

帽子戏法

胡展奋

最近老为头头疼。直说了吧,一、头发颜色日渐斑驳,黑白相间,古称“二毛”,据说给人当俘虏也不要,嫌老,故“不擒二毛”。侬索性全白了,倒也“白波九道流雪山”,别具风采。但它偏不。不尴不尬,勿腻勿散。恶心你。二、头发密度日渐稀疏,前额先秃,后脑跟进,但两边发际又不跟秃,明明毋须拱卫的,偏偏都勤王心切,头顶遂成“荷包孤岛”。

事实上,对于“二毛”我早先并不烦心,把它们染了就是。不料头发似乎越染越稀,到后来染发剂上去,如入无物之阵,看上去黑了,其实只是黑了头皮。

假发太闷。植发易掉。朋友建议,一刀剃光!六根清净。我觉得有问题。上古五刑之一的髡(音昆)刑,不就是把犯人头发剃光了示众吗,实乃“羞辱刑”,况我头型恶劣,头顶崎岖,偏巧常要授课,遽尔一秃,学生爆笑,课堂纪律谁负责。如生活在陕北多好,我大可学老农羊肚毛巾一扎;如生活在中东,亦可以堂而皇之戴上阿拉伯头巾“卡菲耶”,但我没这样的环境,某天不知怎么地忽然想到了王莽,王莽不是年少就谢顶了吗?东汉学者应劭和蔡邕分别在《汉官仪》和《独断》里提到:男子束发戴巾,称为帻,本来“半帻”,遮一半头而已,王莽微时很早就秃了,为遮秃而把帻放大,来个全覆盖,半帻遂成全帻,新款就此推出,他发迹后就影响更大,大庇天下秃士俱欢颜,也是功德一桩。

由“王莽帻”想到了帽子,忽然心里一动,原来我周围的老男人差不多都戴上了帽子,都显得比我年轻,敢情都这个戏法啊!我真笨哎……

以前曾一直纳闷,我的朋友圈“戴帽族”何其多,好几个熟朋友即令大热天也会捂着帽子,像梅干菜焐肉,何以如此钟情?现在我“啊哦”一声明白了,急急拉过一顶儿媳妇戴过的棒球帽,随手一套,揽镜一瞥,呵呵,当场还我年华!明明年已奔七,如今大可冒充“五十天命”,什么斑驳二色,什么“地中海”“荷包蛋”,轻轻一盖,蹉跎岁月,前额止步!而前额以上,那把江湖盛传的“杀猪刀”则备受帽檐狙击根本就杀不进,想那女士们美容美肤得进美容院,得花多少银两,看我老男一枚,区区一帽就篡改了实际年龄,快哉,快哉。

但帽子是谁发明的呢?恐怕和文字的发明一样,无人知道了。埃及人公元前3000年发明帽子以俾遮阳挡沙是明确的,有实物。而我们中土的先人最先大概也想遮挡什么,顺手一张荷叶就是了,应该也是实用第一,所以上古文献没有“帽子”一词,只有“头衣”。“头衣”,头的衣服,四肢百骸都有饰护,难道头颅就不必关照了吗?头衣,太确切了,如今“噱头”就是个头。故直至秦汉,头衣仍未改名为帽子,士族男子的头衣叫冠、冕、弁,有竹木的,有皮革的,有圆形的,也有平板的,皮弁用白鹿皮做,瓜皮帽状,但都统称“冠”。男子二十岁行冠礼,就是正式的成年人了,但戴帽讲尊卑,并非人手一冠(帽子)的,未成年人不可戴,罪犯不可戴,异族人不可戴,平民不可戴。他们只能戴帻。而我想象的“陕北羊肚巾”自后向前裹头,那时还真有,叫“陌头”,软纱所做。陌头的升级版就是著名的幞头,一种包裹头部的纱罗软巾,后有金属丝支撑的两支帽脚,文官叫展脚幞头,武官叫交脚幞头,又因为帽体常用青黑色的软纱做成,便称大名鼎鼎的乌纱帽了。

至此,帽的来历清清楚楚,但我的菜呢?帽子戏法将何益于我呢?

虽然还是冬天,但绒线帽不考虑,太卡通;中山帽,忒土,掉渣;礼帽怎么样,我的朋友王震坤礼帽一戴真酷。但礼帽较深,只恐我难以效颦,震坤的脸长,妥妥的“狼狗脸”,我的脸看似长,其实被额头侵占过多,届时礼帽一戴,额头一压,当场猫脸,戆。

导演帽(无檐博士帽)固然极具气质,但郑辛遥可戴我不可戴,我没有艺术腔,装不像。

无檐八角帽,熟汤气,一副寿头腔;很快,我把视线投向嘉禄兄与建星兄,前者是短檐平顶帽,大方沉着帅气;后者花格子呢的鸭舌帽,活泼克勒洋气。

我都要了。相信他们一定是自选后的定型。成熟。所以,尽管帽子的隐喻太多,马路上的“大盖帽”隐喻行政执法,医院里的“戴帽子”象征慢性病定性,股市里的“抢帽子”比喻投机操作,但我可只管我的帽子戏法。

经典的帽子戏法可以变出百花、气球甚至飞鸽,我这里却可以立马变出一个伪劣的中年人,质地虽然可疑,再混十年应该可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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