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补凉·鸡屎藤

陈美

琼海来了好多次，还是第一次到沙美村。

沙美村，隶属于海南琼海市博鳌镇。村前立有一块巨石，刻有“博鳌袁家村体验地——沙美印象”字样。驱车从村口进入，映入眼帘的是“一川烟水照晴岚”，此处乃万泉河入海口，沙渚、洲坝把平静的水面分割成一面面不规则的大镜子，依依红树，萋萋芳草，蓝天白云，真有点像鲁迅《好的故事》里的情景：水中的青天的底子，一切事物统在上面交错，织成一片永是生动、永是展开的云锦。

村子不大，房子多数临水而建，徜徉在“滨海长廊”，有一种小桥流水人家的感觉。走进这个地方，第一感觉就是清凉，山是绿的，水是绿的，黛瓦青砖的房子，也都是躲在一片绿油油的树下。

和滨海走廊并行的是三四米宽的椰林小道，仰头，那一球球大小不一的椰子，还有“树上熟”的黄绿相间的木瓜，引得行人垂涎欲滴。走过文武帝阁，来到一个农家小院，没有名家书写的匾额、楹联，只是一块木板，镌着红色的宋体字：五谷杂粮。以为是面食、小吃，便拐了进去。院子里摆了五六张桌子，不是五颜六色的塑料台凳，是清一色的“实木”，大小形状一律因势就形，有四方的，有矩形的，有椭圆的。全不是出自工厂的模子，仿佛是人家阶前屋后随意丢弃的木板、树桩，稍加拉锯打磨，就成了厚实的桌子、凳子。你不必担心它会被大风掀翻，也不必挂虑它会被雨水浸湿。桌边随意的一株花木、几丛花草就是最好的点缀和装饰。自然的气息，富有天然的情味和野趣，也很容易和普通人的心相通相融。

我们坐定直呼老板上饭上菜。一个五十岁上下的妇人走了过来，递给我们一份“菜单”，抱歉地说，吃饭吃菜请到前面的店，这里只卖“五谷杂粮”。我们好奇地问，“有哪些五谷杂粮？”“现在只有清补凉。”来三份吧。不一会儿，她端着一个沉甸甸的大盘子出来。三大碗满满当当的清补凉：有红豆、紫薯、芡实、薏米、芒果粒、西米露，还有很多叫不上名的粒子，半碗喝下去，肚子就鼓起来了。这清补凉被誉为“舌尖上的清凉”，苏轼有诗“椰树之上采琼浆，捧来一碗白玉香”，真是名不虚传。

我们正尽情享用这清凉、这甘甜，只见一个老妪拿了簸箕，一片一片地采摘缠在椰子树上的藤叶，我们好奇地问她，这叶子派什么用。她说烧汤，这叫鸡屎藤，把它洗净、揉碎，和在面粉里，做成小丸子，蒸熟，然后用红糖、姜丝、枣子烧成汤，有很好的药效。你可以“百度一下”。我一查，还真是。鸡屎藤的全草及根和果实均可供药用，祛风除湿，消食化积，解毒消肿，活血止痛，腹泻、痢疾、中暑、黄疸、肝炎、咳嗽、无名肿毒……都可用。

苏东坡在《书海南风土》中言：“岭南天气卑湿，地气蒸溽，而海南为甚。夏秋之交，物无不腐坏者。人非金石，其何能久？”对年迈多病的他来说，如何调养好身体、保持平和心境，是必须要解决的一个重要问题，他熬姜粥、煮荠羹、酢糊丸、做斗笠、制椰冠、造松墨、酿天门冬酒。想必，当年他一定尝过鸡屎藤。这些艰难生活里的创造发明，使湿哒哒的日子蓬勃出一股阳光的味道。

我们买单时，那个五十岁上下的女店主抱歉地跟我们说，今天店里的原料不够了，只有清补凉和鸡屎藤，儿子去进货了，还没回来。下次来可以尝尝她做的椰子糕……

她还骄傲地告诉我们，以前儿子外出打工，现在宅家当老板。以前“沙美村，啥都没；现在，沙美村，啥都美”。我们扫码付款时，看见墙上赫然贴着“脱贫户”的牌子，这不啻是一种朴实的奖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