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照“三部曲”

□ 吴翼民

只要不出意外，循序生活，临了老年，每个人都会经历夕照“三部曲”。这“三部曲”其实也是“三步曲”——人到晚年，身体每况愈下，第一步“离不开巷”，第二步“离不开房”，第三步“离不开床”。有人说，每个人的晚年都是一场“腥风血雨”，窃以为更多的是“和风细雨”，充满着脉脉温情。

旧邻老两口经济条件优厚，子女时常前来看望，每次来，都会买些父母喜欢吃的零食和水果，遂赢得左邻右舍一片褒赞，都说他们老两口福气好，但旧邻不以为意，说是真正检验儿女的是“落眠床”之时，即我的夕照“三步曲”之“离不开床”，老人一般都会经历这一步的，这段岁月或短或长，短的如百米冲刺，长的如数千米长跑甚而马拉松，后者最费小辈的精力和手脚，要小辈持之以恒地坚持尽孝，委实不易。然则回想我切身的体验，为小辈者还是应当尽最大可能把自己的父母照料妥帖的。

当年父亲中风偏瘫，基本是“三离不开”的情状了，我承担起了照料父亲的责任。白天伴他在巷子和家里盘桓，冬天侍候他在巷子孵太阳，夏天陪伴他在门前乘风凉。每日搀扶他去附近的诊所针灸，期冀他偏瘫的病情有所改善。最烦琐的是夏天替他沐浴，需抱进抱出浴盆，因他不便上下楼梯，我只能在楼下的厢房陪他困觉，最扰人的是半夜的便溺，他一有动响，我必被惊醒侍候，天长日久以至患上了心脏期前收缩的疾患。一年后，父亲的病情果然大有改观，但就因其改观，麻烦更大，父亲不再满足“巷、房、床”的拘束，他想要扩充活动范围，扩大社交圈子了。这让我更觉担心，因为他毕竟行动不便，还有言语不清，一旦走失，是很麻烦的。于是我加严了对他的看管，叵耐百密总有一疏，一次他还是乘人不备走失了。全家出动进行寻找，满大街地寻找，找了许多辰光，他却由一位老友护送回家了，原来他去了老友家里。这次事故后，母亲关照，适当的时候要带父亲去全市各处走走，让他散散心。那次趁着春暖花开，母亲让我叫了一辆三轮车，带着父亲到处闲逛，尤其他当初工作过的几处地方，当年经营绸布庄和开办面馆的地方务必让他多看看，有个美好的念想。果然经那次周游，父亲的心情安详了许多。

许多年后，我岳父也到了“三离不开”的境地了，确切说是“离不开床”，并且住进了一家护理院。虽然他老人家住进了护理院，但亲人的陪伴也是不可或缺的。我妻子承担起了这个责任，她日复一日、风雨无阻每天前往陪伴老父亲：一早八九点钟就乘公交赶到护理院（天长日久竟然治愈了晕车毛病），凡阳光明媚，总是把父亲安置到轮椅上后就把他床上的被褥抱到晒台上晾晒，而后推着轮椅陪伴老父亲在花园里游览休闲。近晌午方始回归房间，此时晒了小半天的被褥已蓬松生香，铺好床铺后就喂他用餐，再侍候他躺到床上午睡。诸事舒齐，妻子方乘公交回家。这样的生活规律持续了三年，直到安然送走了父亲为止。

我们的父母长辈都安然度过了“三离不开”的阶段。岁月匆匆，我们自个儿也渐渐接近夕照“三部曲”的境地了，我们会坦然接受这样的规律，在和风细雨中愉悦度过幸福的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