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07月01日 星期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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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版:夜光杯 2024-06-22

活在吆喝声里的上海

袁念琪

“栀子花白兰花——”栀子花白兰花是提篮小卖,洁白的花儿躺在蓝布上,衬得典雅;它是江南夏天的符号。栀子花往往串成圆镯,白兰花则被细铁丝牵成双对。上海女性不仅欢喜腕戴栀子花、胸佩白兰花,还系于床置在案。1980年夏天,阔别上海人整整二十四年的白兰花回来了。每天清晨,上海花木公司赴苏州虎丘采购。在恢复供应的第一个月,销售达2460斤;这意味着当时393600个上海人每人一对。

“栀子花白兰花”属季节性吆喝。过去,一到夏天,常在弄堂里见到与我们年纪和个头差不多的孩子,肩背木箱,手中木块有节奏地击打木箱,边敲边喊;或手提一个大口瓶。当时还羡慕他们吃冷饮不要太方便,殊不知是穷人孩子早当家。吆喝在我们面前,就这样打开了一本社会大学教科书。

住茂名南路时,弄堂里常听到吆喝声。有常来常往的,像阿忠老头“爆炒米花——”响起的频率就较高。炒米花爆的是按人配给的粳米,也就是大米;还爆上海人叫“珍珠米”的玉米粒和晒干的年糕片,再高档点是食品厂华夫边角料。这都是上世纪70年代初前,上海小囡经济实惠的主打零食。

来得较勤快的还有磨刀人。同一营生的南北吆喝不同。上海是“削刀——磨剪刀”。故事发生在北方的京剧《红灯记》中,吆喝起来是“磨剪子来——抢菜刀”;听上去是“镪菜刀”,看到剧本是“抢菜刀”,难道是磨剪子生意做好了,才能抢到磨菜刀的生活?不知沪剧《红灯记》里,磨刀人是怎样吆喝?

吆喝为吸引眼球,目的做生意;它是点燃消费欲望的导火索,让钞票如滔滔江水直奔怀来。套句老话:吆喝不是万能的,没吆喝也是万万不能的。也有一种说法:叫得最响的鸡,往往是不下蛋的。这就是说吆喝的效果,有时会适得其反。

看似脱口而出的吆喝,其实经过一定艺术处理以达到最有效的传播。你听:“修——阳伞”,“修”是拖腔,一停顿就窜出“阳伞”两字,一出,戛然而止。也有相反的,“鸡肫皮——甲鱼壳”,拖腔先是“鸡肫皮——”,然后以“甲鱼壳”立停收住。这些都是收去做药材的,甲鱼壳要完整,一掰为二就没用了,说药效全在它背脊的中轴线里。平铺直叙是修棕棚的:“坏呃棕棚修,藤棚修——”过去多是棕棚床鲜有藤棚,棕棚用的时间长了会松会断,那就要修理。儿时,我把有弹性的棕棚当蹦床跳,那就要大修了。

方言是吆喝载体。修阳伞和磨刀是苏北话,收鸡肫皮甲鱼壳是上海话。方言有助于吆喝,能为它加分。用浦东话卖蚕豆,就觉得这豆出自三林塘;闻绍兴音卖霉干菜就不免动心,如听卖栀子花白兰花一口苏州话一样。

张嘴吆喝,不管突出商品或服务;皆抑扬顿挫,朗朗上口,有腔有调。如今的吆喝没调,要么拔挺喉咙喊“走过路过不要错过”,要么像念经干巴巴的“一元商品,全场一元。”更无如当年卖梨膏糖的,把“小热昏”吆喝成人民群众喜闻乐见的一种曲艺样式。

吆喝已融入生活,成城市一道景。有的甚至变为一种信号:对《红灯记》中地下党员李玉和来说,吆喝是与游击队接头的约定。对上海著名亭子间作家张恨水来说,那就是休息铃;每当深夜,只要卖火腿粽子的人一声吆喝就毫不犹豫地放笔,吃夜点心的辰光到了。

在我们这座中国最大的商业城市,吆喝源远流长。“伲从浦东到上海,五香豆是甜得来!甘草酸梅、黄莲枝,还有怪味萝卜干哎!”这是老上海小贩兜售零食的一段吆喝。还有老上海津津乐道的,“热白果来,热白果。只只脆来,只只大。”尤其是压台的那句:“哎!又香又甜又是糯。”你不觉得,正是在那一声声的吆喝里,上海才活了起来,才那么有滋有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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